尽管韩悠的双手有些哆嗦,而且这僵硬了的尸体上所穿的衣服也真是不太好脱,甚至连个扣子都找不到……
费了老大的劲,连额头都忙得见了汗,韩悠才好不容易从这名死掉的黄巾亲卫的身上,将那套布衣、腰带和布鞋都给扒了下来……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韩悠还是决定给这位已经去地府里报到的兄台的余躯,留下了那条还算完好的裤头。
双手合什向着地上的尸体很是诚挚地拜了拜,韩悠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抱歉”“对不住”之类的话语,然后双手抱起那堆衣物,逃命似的往回跑去。
刘老汉此时已经陷入了昏迷的状态,那张灰白得几乎要跟刚刚那死人一般颜色的老脸上,都快要看不到丁点儿的生气了。
吓得韩悠慌忙俯身探出手去试了试他的鼻息,然后才“呼”地长长吐了口气……还好、还好,总算还有气儿。
不敢再耽搁,韩悠先把那件麻布衣服给刘老汉小心地披盖上了,然后又取出了从那黄巾亲卫怀里掏摸出的一个巴掌大的小葫芦,把里面的液体给刘老汉灌了下去。
这小葫芦里装的可不是水,韩悠之前为了小心起见,还特意地尝了一小口——酸了吧唧的,一股子怪味,喝到嘴里还有些苦涩,不过好歹也总能尝出点酒味来……嗯,估计这就该是酒了!
韩悠当时就大喜过望,甭管这味道咋样,酒可总比清水要好多了。既能解渴,又能暖暖身子,还能填填肚子。怪不得那黄巾亲卫的身上连个馒头包子啥的都找不到,倒是将这一小葫芦酒当宝贝似的一直藏在了怀里。
昏迷中的刘老汉似乎还有些知觉,小葫芦里的酒水刚灌进他的嘴里,他的喉头先是慢慢地蠕动了几下,很快,他就立刻张大了嘴,就像饥渴过度的人喝到了清水,简直恨不得把那整个小葫芦都吞下去似的,拼了命的吮吸了起来。
喝完了酒水的刘老汉继续昏迷着,韩悠又忙乎着摆弄了半天,却也仍没搞懂那件格外宽大的布衣该怎么穿。最后也只能套在了刘老汉的身上,胡乱地缠裹起了他那瘦小的身子。
韩悠的心中还不住地感叹,这个时代的人们的衣服还真是挺费布料的,光看这件宽大的布衣都可以给刘老汉这瘦小身子板缠上足足三圈儿了……就是,这缠得好像太紧了些,而且连双手带双腿全都给缠进这件布衣里去了,刘老汉整个儿看上去就像被缠成了具木乃伊似的……啧啧!算了,这样应该会更暖和,韩悠这样安慰着自己。
韩悠自己穿上了那双扒过来的布鞋,又用那条长长的布腰带把那昏迷不醒的刘老汉绑缚在了自己的背上,然后强忍着腹中的饥饿感,继续一步一步,艰难而努力地前行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中间还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好几回,韩悠觉得自己也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全身上下几乎每个地方、每块肌肉都是酸痛难耐,空空如也的肚子又开始了一阵阵的绞痛。
就在韩悠快要绝望的时候,最后强憋着口气背着刘老汉踉踉跄跄地上了个小缓坡儿,看着不远处那能隐约看得到的一片树木林子,韩悠的眼眶中已经是泪花儿乱闪了。
树林子好啊,有了这片树林子,就代表着更有找到些食物的希望,也代表着自己和刘老头往这树林子里一钻,总算是能暂时摆脱掉后面那些、随时可能会赶上来的、追兵们的威胁了。
一个趔趄,韩悠带着背上的刘老汉顺势就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韩悠突然又笑了起来,边喘边笑——看来自己和这老头儿又能继续地活下去了,活着……真好!
但还没等韩悠彻底喘匀了气,他的耳朵猛的竖起了,立刻偏着脑袋仔细的侧耳倾听着……很快,韩悠就似乎听到了从后方远处隐隐传来的一阵不太清晰的响动。
一骨碌就从地上爬起,韩悠挺直了身子,踮起了脚尖,努力地向着后方的远处张望着……
看着那在远处出现的两个小黑点,几乎下意识地,韩悠就肯定了自己听到的那阵越来越清晰的、有节奏的响动声是什么——那应该是马蹄声!
心中登时咯噔了一下,韩悠恨恨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液,然后飞快地俯下身将刘老汉重新背起了,努力地向着前方不远处的树林子奔去。
韩悠一边跑还一边在心里不住地祈祷着,希望刚刚那远处的两骑人马没能注意到自己。但韩悠却还是隐隐感到了不妙——这儿就是片较平坦的荒原,地势的起伏并不大。更何况,刚刚自己还正站在了那小缓坡的顶上,被来人发现的几率实在是不小。
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韩悠,看着前方那片仍在两三百米距离外的树林子,听着身后那阵越来越清晰和急促的马蹄声,心中登时感到了绝望!
眼见得已经不可能在身后的两骑人马追上来前,跑进那片树林子里去了,韩悠也就干脆放弃了再继续跑下去的打算。
他先将背后的刘老汉小心地放下了,然后一屁股就瘫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不管从后方追上来的是些什么人,想要干些什么,自己也总得先恢复些气力再说。
韩悠现在最痛恨的反倒是刚刚那名死去的黄巾亲卫——居然连把武器都不带就死在那儿了,这是造的哪门子反哦?一点儿都不专业嘛……
一边在心里胡乱地抱怨着,一边努力地调匀着呼吸,尽量地压抑着自己那越来越快的心跳……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不管韩悠如何的努力地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但越来越强烈的紧张和恐惧依旧死死地缠绕在了他的心头。
娘地!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小宅男;一个性情温和、连只鸡都未曾杀过的好男人……怎么就偏偏穿到这个不把人命当回事、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的乱世里来了呢?
后方传来的那阵马蹄声开始逐渐减缓了下来,那两骑人马显然已经注意到了韩悠的停留,也就不再急着催马赶过来了……再说,此刻双方的距离都已接近到了两百米以内,韩悠已可看清这两个骑在马上的来人的装扮了。
还好,韩悠第一时间在心中庆幸的是,这骑马而来的两人身上都没穿着甲胄,看他们的装扮也不大像是官兵的模样。但韩悠的心中却也并没多少放松下来的感觉。
这两个骑在马上的家伙都穿得挺整齐。
左边那位骑着一匹花斑马儿的,是一个身型偏瘦的汉子。穿着件淡青色的麻布长衣,头上戴着顶式样古怪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布帽还是布巾之类的玩意;汉子的腰间似乎还佩戴着武器……嗯,还有点远,看不大清,韩悠估摸着那应该是柄长剑吧?
右边的汉子则骑着一匹黑灰色的马儿。但这匹马儿的颈背上那一多半的长鬃毛却都带了点暗红的色彩,若是它快跑起来,一定像是扯了面红色的小旗。马上的汉子看身形倒是长得颇为壮实,身上套着件黑青色的紧身布衣,长长的头发在脑门顶上挽成了个耸起的拱形,远看去倒有点像是顶着个小葫芦。
随着距离的迅速接近,韩悠缓缓站直了身子,摆出了一副全力戒备的架势……只是越来越快速的心跳和逐渐有些泛红的脸色,都说明了他此刻心中那种异常强烈的紧张感。
只看这两个骑马汉子的那副装束打扮和所佩戴的随身武器,韩悠就很清楚,这两位绝不是自己这小胳膊小腿所能招惹的存在。
尤其是当韩悠看清了那位骑着黑马的黑衣汉子的右手上,还拿着把明晃晃的大刀。
那足有近尺长的刀柄,刀身估计也得有一米半左右的长度。刀头附近有着碗口宽,刀背厚重而笔直,刃口沿着锋尖顺着一条弯曲的美妙弧度蜿蜒直到那刀柄处……而一抹雪亮的寒光正沿着这柄大刀刃口不停地上下流转着,耀得人眼花。
光看着这把大刀,韩悠就不难猜到那种异常厚重的分量——真要被这玩意给砍上一下,这砍不死人也能把人给活活砸死。韩悠的心中不禁很是升起了几分寒意。
没等韩悠再继续仔细地打量,已然接近到了三四十米距离外的那位黑衣黑马、脸也黑得吓人的汉子,就已经开口吼了起来:“呔!前面那娃儿,可是那黄巾贼子?”
声音就跟那闷雷似的滚滚而来,顿时把韩悠给吓了一跳——好家伙,这货的中气和嗓门都够骇人的,看来果然是个狠角色。
不过,更让韩悠看得两眼有些发直的,却是这位黑衣大汉的相貌——那张黝黑的大脸上,满是刚硬浓密的大胡子,浓眉豹眼再加上一张阔嘴……我靠!难怪越看越是眼熟呢?这不是那个啥?……电影里的那个猛张飞的现实版?
噢,对了!还有这如暴雷般的吼叫声和这副壮实的身板……靠!分明就是活张飞一个嘛!……嗯?好像还是有点不对劲?……噢,对了,张飞不是用的丈八蛇矛么?这家伙咋就提着把大砍刀呢?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紧张得过了头,面对着那大汉的一句闷雷似的喝问,韩悠的心里却尽是冒出这些乱七八遭的念头来。
努力地压下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勉强地定了定神,韩悠有些别扭地举起双手抱了抱拳,又微微地躬了躬身子,算是行了个不知道对不对的见礼,这才高声道:
“这位兄台……啊,不,是这位好汉爷。那个、俺们……哦、不,是在下……咳咳,在下和俺的大伯都是……呃、被那些黄巾贼子裹挟过来的,只是帮着他们干些苦力活儿的普通百姓……嗯,对,那个、俺们就是些穷苦百姓,并不愿意加入那些黄巾贼子……不过,那个、胳膊拧不过大腿嘛,所以,俺们也实在没法子啊!”
原本韩悠还想说自己和刘老头只是些路过的普通百姓,再随便找个探亲啥的理由给唐塞一下。
但话才刚说到了一半,韩悠的嘴里就不免有些磕绊了——自个儿身上的这些伤痕,以及那昏迷的刘老汉身上包裹的那件染血的布衣可是骗不了人……而面前的这两位骑士,看上去也不像是傻子或瞎子。
毫无疑问,韩悠这初次的应对表现可说是糟糕之极!一番话说得结结巴巴、磕磕绊绊的不说,这称呼上也是乱七八糟、颠三倒四的……想听懂估计还真是不太容易。
果然,那黑衣大汉显然也听得很有些晕乎……只将那双豹眼一翻,黑衣汉子那闷雷般的声音也越发的响亮了:“兀那娃儿,说的甚子?你莫不是在耍弄某家?”
这个时候,黑衣大汉和那骑花马的青衣汉子都停在了十来米开外。左边那位骑在马上的青衣汉子一直都没开口,只是居高临下地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打量着韩悠和那躺在地上的刘老汉。
即便是听到了韩悠这番乱七八糟的话语,青衣汉子那有些瘦削的脸上仍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模样,那高耸的鼻梁和一双锐利的鹰目中,流露出的,只有淡淡的傲然与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