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一段路,玲珑悄声说道:“我那朋友住得很偏,咱们得走夜路,看这样子,晚上赶路不安全,咱们先找个客栈住下,问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等我们真的找起来,才发现这个小镇有多么的偏僻穷苦——连一家像模像样的客栈都没有。
我和玲珑牵着追风,穿梭在稀稀落落的青砖房之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客栈,小小的木板楼,黑暗狭窄的门户,油腻腻的黄旗子从二楼斜斜挑出,招摇地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青水客栈”。
这家客栈的门前,稀稀落落地放着几盆花,在阳光下蓝艳艳的,很是好看。这花儿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不由得走近那几盆花,想要看清楚。
楼前有个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原本蹲在地上玩泥巴,他看到我,居然甩过来一团脏兮兮的泥巴,大喊道:“不许碰我的花!”然后立马起身飞奔向屋里,一路叫喊着:“娘,娘,有人来啦!”
我无奈地抹一抹衣裙边上粘上的泥巴,那黑乎乎的门里迎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妇,杏眼微睁,抄起双臂,抱在胸前,挡在门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们:“二位姑娘,我们这儿今儿个客满了,不做二位的生意,你们找别家歇息吧。”
这老板娘给我一种狠厉阴森的感觉,她的身后又是个黑洞洞的屋子,仿佛是怪物张开血盆大口似的。
仿佛和我一样,感觉到一阵不安,玲珑不由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却仍然礼貌地笑道:“老板娘,叨扰了。我们已经赶了很久的路,在这镇上似乎也只有这一家客栈,马上就要天黑了,据说天黑了镇子上不太平,就麻烦您腾出一间屋子,让我们住下吧,哪怕是柴房也行,我们只住一宿。”
我迟疑着,悄悄在玲珑耳边说道:“玲珑,要不咱们再找找别的地儿吧?我总觉得这里有点恐怖。”
“不,就住这里。”不知为何,玲珑竟然轻轻笑了一声。
屋里又出来一个肥肥的老头子,大概是听见了我们的对话,所以迎出来。他眯起眼睛,阴鸷地冲老板娘笑道:“风二娘,我们的人可以挪一间屋子给这二位姑娘,你让她们进来住吧。”
我和玲珑感激道:“如此,多谢老伯了!”
“那么,二位姑娘请随我来。”老板娘风情万种的脸上闪过一丝莫测的表情,转瞬消失无踪,她又扭头朝客栈里喊了一声,“老张,给这位姑娘把马牵到后面的马厩里去喂一喂!”
说罢,她扭着那风情万种的水蛇腰,甩头一转身,自顾自走了进去,那老头也跟了进去。
客栈里面跑出来一个伙计,约莫五十来岁,点头哈腰地朝我俩打招呼,接过追风的缰绳,便牵着追风朝后头走去。
我和玲珑也跟了进去,这屋子十分低矮,油腻腻的气味儿飘荡在空气中,老板娘回到酒垆旁拨拉算盘记账,进门的右手边摆着几张乌油油的桌子,上头早已坐满了客人,他们正在闹哄哄地划拳行令,刚刚肥肥的老头也在他们中间,他遥遥朝我们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我们亦颔首致意。
这帮酒客在我们进门的一刹那,都回头瞅着我们,其中一个精瘦的光头汉子粗声笑道:“哈,两个漂亮妞儿!滋味儿一定不错!”
眼睛放肆地在我和玲珑身上瞟来瞟去。
我还未及开口,玲珑下意识地握住佩剑,厉声喝道:“嘴巴放干净点!”
这精瘦的光头汉子“呼”一下站起,邪气地笑道:“嘿嘿嘿嘿,嘴还挺硬,我看看你能硬多久!”说着,便拎起一只类似铲子的兵器,一步步向我们逼近。
玲珑一下将我护在身后,将剑横在胸前,轻笑道:“怎么,想比划比划?”
这瘦子身后忽然响起那肥胖老头不紧不慢的声音:“马二——想惹事么?”
这胖老头似乎在这群人中间是个管事儿的,所有划拳热闹的人都静了下来,这瘦子似乎也很惧怕这肥胖老头,一听见胖老头出言,手中的兵器便垂下来,不甘心地瞪了我们一眼,恨恨地走回座位上。
玲珑也收了剑,笑道:“谢谢老伯!”。
这胖老头也嘴角一牵,浮起一丝笑意。
老板娘在我们身后笑道:“哎哟哟,大家都出门在外,以和为贵嘛!二位姑娘,请随我上楼上的房间去,一会儿我给你们把晚饭送去。”
说着,便笑吟吟在前引路。
我对这老板娘暗生不屑,心想:“这老板娘尽放马后炮,看着这胖老头和玲珑息止干戈之后,才出来打圆场,刚刚若是打起来,她这店面恐怕都废了,即使这样,她也不肯先出言劝阻,想必她是相当忌惮这伙人吧,也不知道这伙人什么来历。”
我一面暗自忖度,一面跟着她上楼,只是我总感觉背后那群酒客向我们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让我觉得脊背发凉,不知道玲珑是不是也有同感,她看起来似乎毫无觉察。
这客栈并不大,楼上统共只有八间屋子,老板娘领着我们进了最靠里的一间屋子,里面只有一张茶桌,两把椅子,一张床,虽简陋,倒是收拾得干净整洁,和楼下那油腻腻的桌椅形成强烈的反差。
老板娘掏出火石,“砰”一下点亮了茶桌上的蜡烛,那蜡烛想必是因为货色低劣,“嗤嗤”作响之余,冒出一缕黑烟,袅袅不绝,散发着浓浓呛人的气味。
玲珑突然笑道:“老板娘,多谢您。”说罢,从袖中掏出几两碎银子塞给她。
她见了银子,眉花眼笑,忙接过来塞进袖中:“谢姑娘的银子,只是不知道姑娘谢我什么?”
“刚刚在客栈外,老板娘是因为怕楼下那伙人打我们姐妹的主意,才说这儿客满了,我谢您这份善意。”
老板娘闻言,忽然叹了口气:“举手之劳罢了,楼下那伙人可不是好惹的。不过既然刚刚在楼下,冷爷就制止了马二,估计他们不打算对你们动手,二位也可放心。这冷爷有时候也是很好的,方才在楼外,他并没有戳穿我‘客满’的谎话,只是说腾出房间给你们住,也不打算对你们动手,大概是动了善心,怕你们天黑之前找不到住处,还到处乱跑,遇到危险吧。”
我好奇问道:“他们是什么人?强盗么?”
“盗墓贼,偶尔也打活人的主意,只要活人够有钱,能吸引他们。”老板娘淡淡道,“二位心里知道就好,可别说出去,我还得做生意混饭吃,可惹不起他们。”
玲珑又塞了几两银子给这老板娘,笑道:“这话不会让你白说的。还有一事要请教,我们刚来的时候,镇子中心正在烧死一个人,那是怎么回事?听说那个被烧死的人并不是活人?”
老板娘闻言,柳叶眉蹙起,拉过凳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啜了一口,方道:“我们青水郡原本一直都是很兴盛的,只是近两年才没落下来,全都是因为这些活死人。”
“活死人?!”我和玲珑讶然。
“对,原本这镇子很太平,几乎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是大概几年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开始死人,那些人都是被咬断脖子,吸干鲜血死去的,简直就是干尸。
“一开始,只是零零散散地死人,我们以为是沙漠里的野狼闯到了镇子上咬人,可是,死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我们却怎么也找不到野狼的半点儿踪迹。”老板娘的脸上满是惊恐,喃喃道,“我丈夫也被咬死了,凡是有点钱的人家都搬走了,只留下老弱病残在这镇子上。”
她“霍”地站起来,盯着我们:“你们知道么?一年前的一个早晨,一个邻居挨个敲我们的门,语无伦次地告诉我们每一个人,头一天晚上,他看到了早就被咬死的、他曾经的幼时好友在街上游荡,不仅是他的好友,他还看见了被咬死的亲戚、街坊,那些被咬死的人,满脸惨白地在街上游荡!”
我惊恐地捂住嘴巴:“这是——”
老板娘惨笑道:“那天深夜,这个邻居因为睡不着觉,看着那天的月色不错,就起来赏月,也没有点蜡烛,谁知明晃晃的月光下,居然看见这种恐怖之极的事情,他看到那些死去的人抓住了一个还在街上的活人,疯狂地撕咬他,把他活活咬死了!这邻居没两天就疯了,应该是被吓破了胆吧。”
玲珑喃喃道:“你们的郡长为什么上报给朝廷?不上报给神隐祭司?神隐祭司和司命大人就是专门管这些神怪灵异之事的啊!”
老板娘无奈地惨笑:“我们派过好几拨人马去朝廷搬救兵,不知为何,却从来没有人回来过。从我们发现死人复活那天起,郡长就组织人手,掘开那些被咬死的人的坟墓,里面有好些尸首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变成活死人了吧。那些还留在坟墓里的尸骨,都被大伙儿统统烧掉了。可是,还是不断有人被咬死,那些活死人似乎白天不敢出来,到了晚上,这个镇子几乎就是他们的了。这个镇子上不断有人死去,搬走,但是搬走的人……连我们派出去搬救兵的人都没能回来,谁知道搬走的人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镇子呢?”
玲珑和我都被吓到了。
“所以,二位姑娘晚上早点歇息,锁好房门,不要到处乱跑。”
玲珑定了定神,笑道:“谢谢老板娘提点。”
我们将老板娘送出了门,玲珑向我道:“溪儿,我很担心师父和师兄,若是他们安好,绝不会任凭这些怪物在青水郡肆虐。”
“你不能卜算神隐师父他们在哪里吗?”
玲珑叹口气:“他们现在在荒漠里,整个荒漠都被结界所笼罩,这结界是师父亲手布下的,为了防止有人闯入血族葬地,我没法越过师父的结界卜算。”
“唉……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谁啊?”
玲珑正待回答我,我们忽而听见窗户外有轻轻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敲击窗户,还有人咳了一声。
我惊恐地捂住嘴巴:“玲珑,这是二楼,窗户外离地面——”。
屋外离地面那么高,怎么可能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