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皇宫,勤政殿。
数名太监垂首而立,站于大殿两旁,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景威宗江呈流端坐于殿内一张龙椅之上,手上把玩着一个雕刻精美的玉蝉,一双威目有意无意地看着前方正负手而立的男子,嘴唇动了几下,想说未说。
最后,实在忍不住内心的烦燥,一把将玉蝉丢在前面的书案之上,开口说道:“你当初对朕许下承诺,那池莫白绝逃不过此番大劫,可是,为何朕却听说,到最后你竟然眼睁睁看着他安然离去,而不再去追杀?”
那人回过头去,赫然正是得意阁阁主。此时的他,面色苍白,但双眼之中,却精光含而不露,显然伤势已有明显好转。
听到景威宗说出这话,得意阁阁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淡声说道:“我并非不想杀他,而是杀不了!”
景威宗冷哼一声,道:“杀不了?你堂堂真灵宗弟子,竟然杀不了一个池莫白?那池莫白也不过刚入假道境,你却已达到假道境巅峰,再加上朕派给你那么多人,你竟然还说杀不了?”
那人声音依旧平淡,不温不火:“那些人不过是一些废物罢了,能有什么用?你若真想杀那池莫白,为何不把影子二老派给我?”
景威宗一拍桌案,长身而起,喝道:“朱成玉,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竟敢如此跟朕说话?哼,若非朕收留你,你早就被真灵宗找到,如今恐怕骨头都化成灰了!”
朱成玉闻言一顿,双眼亦是寒光一闪而逝,随即低下头,语气稍有转变地轻声说道:“陛下救命之恩,我自然铭记于心!”
景威宗这才脸色稍为恢复,点点头,再次坐下,口中说道:“你知道就好!”语气渐渐转柔,叹了声道:“这破世宗乃太子余党。如今这太子仍然流亡海外,若有朝一日回归,以其当年声望,振臂一呼,从者必定如云。因此,这破世宗,朕是一定要灭掉的!”
朱成玉道:“陛下如今已登基为帝,若江山稳固,又何惧那太子回归?况且海外强者如云,遍地杀戮,如今那太子是否还活着都说不定,陛下何必将他放在心上?”
景威宗摇了摇头,道:“朕知道,他一定活着!那晚朕杀死父皇,太子逃走之时的眼神,朕如今想来,依旧不寒而栗,唉,对于朕这个大哥,是不得不防啊!”
那群站立一旁的太监们听到这里,心中不禁一寒,他们长居宫中,平日里亦听过不少传闻,知晓宫中大忌,如今听到皇帝和这人的谈话,彼此之间不由得相顾而视,各自看到对方眼中惊骇之色。
知道越多,便越为皇帝所不容!
一念至此,这群太监们不由得浑身开始颤栗,只恨不得现在多长几只脚,赶紧溜之大吉。
景威宗视线落在朱成玉那低垂双目的脸上,拿过桌案上的玉蝉,食指轻轻抚过蝉首,口中说道:“这次让池莫白逃走,此人定有防备,再想对付他,恐怕不会太过容易了。说罢,你可还有什么办法?”
朱成玉沉思片刻,道:“既然从明面上,陛下受皓天令所限,不好对付他,如今,也只得暗地里进行了。好在大景国武林当中,门派众多,许此小恩小惠,何愁没有门派出来,与破世宗为敌?”
顿了顿,复道:“我也有几位昔日好友,颇有些手段,若是能将他们请来,相信就算池莫白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抵挡。如此双管齐下,破世宗何愁不灭?”
景威宗眼前一亮,点了点头,道:“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记住,这件事千万别再给朕搞砸了,否则,即便朕不杀你,但这大景国内,也再无你容身之处,后果如何,你自已考虑!”
朱成玉心中一凛,旋即将头低下:“陛下放心!”
景威宗一挥手:“退下吧!”
朱成玉微欠下腰,转身退了出去。
景威宗一直看着其背影,直至其离开自己视线,这才哼了一声,口中喃喃说道:“若非念你尚有些利用价值,朕何必留你至今?”
环顾四周,视线从两旁太监们身上一一扫过,口中突然喝道:“来人……”
一众金甲护卫迅速从殿外步入,恭然而立。
“将这群意图刺杀朕的刺客拿下,拖至午门立即问斩!”
众太监大骇,慌忙跪倒,以头呛地,口中直呼:“陛下饶命啊!”“奴才什么都没听到啊……”
求饶声中,众多御前护卫一拥而上,将太监们纷纷拿住,拖了下去……
…………
此时此刻,杜开正手持一杆长枪,闭目站于自己小院之内。
脚步正八字而立,如渊停岳峙,长枪被一只手紧紧端住尾部,枪身平举,如石像一般,纹丝未动。
蓦地,右腕一旋,长枪如同一条游龙,猛地旋转开来,枪身红缨带着眩目的红光,陡然刺出!
枪身发出剧烈的破空声,噗地一声,直插入前方一根木桩之内。
手腕一抖,轰地一声,那根木桩化为满天碎片,四散开来。
“不行,还是不行!”
杜开收枪而立,紧抿双唇,脸上满含失望。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感觉到那种枪势,却不能将其发出来?”
这几日杜开一直在潜心研究枪法,以前在藏书阁看过的枪法秘藉,这几日始终在他心头萦绕,即使在睡梦当中,也感觉一根根长枪不断在他眼前舞动,那凛冽的枪影,一次次让他在梦中惊醒,但醒来之后,却又始终记不清那枪招的模样。
“枪者,境界有三,枪招、枪势,枪域。枪招者,只具枪形,不具枪神;枪势者,重神不重形;枪域者,招即是神,神即是招,神招合一,是为大成!”
想起池莫白讲解枪法时,曾对此进行过详细的介绍。
所为枪招,即用枪武者习枪的初级阶段,此时,只是简单地将枪的招式熟悉,却不能将其形成一种本能,遇敌之时,尚要考虑一番,该用何等枪法对敌。
枪势,便是习枪武者的第二种阶段了。这时候的武者,心中已不存在枪招,所谓无招胜有招,以前所练的那些枪法,都已经形成一种身体本能,遇到对手攻击之时,信手拈来,见招拆招,浑然天成,
枪域,是习枪者的最高阶段。这时候的武者,天地万物皆可为枪,所谓心中有枪,手便是枪!
杜开这段时间,脑洞大开,以前所看的那些枪法秘藉,无不清晰印入脑海,历历在目。可是,自己明明可以将那些枪法在手中一一使将出来,可是,总感觉差上了些什么,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最是让杜开痛苦万分。
这便如海市蜃楼,明明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却是可见不可摸,想要靠近,却发现那等美景,仍远在天边。
直到有天,池莫白在看了杜开的枪法之后,沉吟了好长时间,方才叹了口气,道:“你对枪法的理解,已渡过了枪法的枪招阶段,若一朝顿悟,当可步入枪势殿堂。只是,这两个阶段的磨合期,却最是难挨。一枪既出,偏又感觉处处不对,这似是而非的感觉,最是容易对自己产生怀疑,只是,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如何渡过这阶段,为师也无法传授你些什么,只有靠你自己领悟了!”
杜开在听了池莫白的话之后,虽说解开了心中困惑,但是,对于如何达到枪势境界,却越发的没有方向了。就连练了几十年枪法的师父都不知道如何达到枪势境界,自己不过练枪几年,想要达到那种境界,又谈何容易呢?
“枪,虽说招式有千千万万,可是,说来说去,不过就是那几种基本动作。既然想不出来如何进入到枪势境界,那干脆,我再从头练起,把那几种基本动作练熟,枪势说白了,不也是凭本能的使出枪法吗,只要我能练到本能地使出那种基本动作,不也相当于有了一点枪势的影子?”
杜开突然心念一动,既然找不到如何进入枪势的道路,那我便自已开辟一条出来,大道千万,各有不同,谁敢保证,我走的这条路,就不能进入到枪势殿堂呢?
抬枪,端平,杜开屏息静气,猛地大喝一声,长枪直直刺出!
刺!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是枪法最基础的根本。
枪的动作,无非是‘刺、拦、削、挑’这几种,杜开现在,就将自己视为刚拿起枪的初学者,就这个动作,反复练习起来。
长枪在他手中,一下接着一下,不断地向前刺去。空气,树木、花草、山石,院里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杜开的假想敌,他使尽一切办法,从各种不同的角度、高度、方位,向这些物件们刺去。
一时之间,树叶纷飞,碎石崩裂。
杜开舍弃脑海内所有纷扰的想法,心中只存一个念想,那便是——刺,不停地刺!
一千下、两千下……
杜开的双眼,早已被汗水模糊,前面所有的景象,都变了一团朦胧,但是,杜开仍然在坚持。
苍羽门那三位弟子屠杀师弟们的场景,像一枚枚催力丸一般,不断激发杜开心中的斗志,让他丝毫不敢停下手中的长枪,他怕,他怕万一自己松懈下来,会无法面对黄泉下逝去的同门。
为师弟们报仇,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动力,也是这个动力,让他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水,只为了完成他曾在玉碗山上许下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