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我眼高于顶,不知什么天高地厚。以为大夫人和顾嬛她们母女俩是真心待我,每每被算计了都不知道。你看看那条衣架子上面的红色裙子,我不过一介小小庶女,如何能穿得正红颜色?前几天被祖母发现了,就被祖母罚了跪祠堂,以至于半夜受了寒,发了高烧。如今才勉强捡得一条命,既然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甚么看不开的?我只求日后大夫人她们能不再算计与我,相安无事地活着。”
顾阮这一番话,听得锦瑟、碧卷是震惊、狂喜不已。姑娘这番话,摆明了是掏心窝子的话,如今却将这番话摆在明面上说,是已然将她们当做心腹了!
碧卷虽说性子急,可这回脑子转的也快,跟着锦瑟相视一眼,随即跪了下来,郑重而坚定地齐声道:“奴婢日后定当尽心尽力服侍姑娘,若有反心,便让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们起身吧。”顾阮心中感动,目中也是带了一些泪光。
“姑娘方才在席间这般做,是为了什么?”碧卷在感情方面极为敏感,可到底在心机方面转不过弯来,只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看着顾阮。
顾阮面上带了一个笑容,示意锦瑟开口。
锦瑟心领神会,当下就上前敲了一下碧卷的脑袋,笑骂道:“你这个榆木脑袋,方才席间那些贵客你没见着么?姑娘故意穿了那么寒碜的衣裳,便是在众人面前打了大夫人的脸面。大夫人在外名声甚好,对待庶子庶女极为上心,如今你看看姑娘穿的这一身衣裳,可不把大夫人之前的好名声给全破坏了么?再说说刚才在座的那些人,两个是当今丞相沈家的人,剩下的一男一女,定是皇家中人,大夫人再怎么有能耐,也不可能让她们住嘴吧?日后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大夫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想想就觉得痛快!”
碧卷摸了摸刚才被锦瑟敲的地方,委屈地看着锦瑟:“我这不是没想到这层面上嘛!”
锦瑟笑得开怀,似乎很喜欢看碧卷那委屈的小眼神,笑嘻嘻地道“你····若是你能想到这层面上来,那老母猪岂不是也能上树了?”
“你作死啊!”
碧卷被锦瑟说得面上一红,然后伸出手打算去挠锦瑟的痒痒肉,锦瑟正躲着,门外就在这时响起了一下接着一下的敲门声,还伴随着急促的声音:“四姑娘,您可在里边?”
碧卷和锦瑟当即就停止了玩闹,齐齐看向了顾阮。
顾阮心中冷笑,面上却又挂上入屋之前的神情,泪光闪闪地道:“我不活啦!在人前被三姐姐那般羞辱!真真是不如死了算了啊!锦瑟,你不必拦着我,让我一脖子吊死算了!”
锦瑟和碧卷立刻相视一眼,锦瑟便走到箱笼跟前,从里边翻出了一条色缎子,爬到椅子上才堪堪将白绫挂上了房梁,一边挂着一边喊着:“四姑娘你可不能轻生啊!若是你走了,那大夫人和三姑娘还不得被人冠上一个逼死庶女、庶妹的帽子么?您可万万不能这么做呀!”
碧卷在一边看着,笑得直抽抽,捂住自己的嘴巴,一点声响也也没有发出,倒是忍得辛苦,笑出了许多泪水来。平日里看着锦瑟姐姐挺稳重的,可演起戏来却不比戏子差,当真是开了眼了!
在门外叫门的春莺一听,当下就直道不好,更加用力地拍着门:“四姑娘,四姑娘,您快些开门罢!若是您出了一些事情,叫奴婢怎么担待得起啊?”
要是现在四姑娘出了事,那大夫人还不得扒了她的皮!一想到大夫人在暗地里对其他丫鬟的狠辣手段,春莺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拍起门来也就更加用力了,几乎差点将门拍碎了。
锦瑟搬了张椅子过来,扶着顾阮站了上去,一边是哭哭闹闹地看着被打得劈啪作响的木门,一边是凄厉地喊了起来:“四姑娘不要啊!!!”
碧卷笑够了,也尖起嗓子失声叫道:“四姑娘,你快些下来啊!若是你出了事,绣姨娘可怎么办?”
“劳什子绣姨娘!我前些日子说过了,绣姨娘不过是一介低贱的姨娘,说得好听是府里边的半个主子,说得难听点便是奴才!我一个正经主子,怎么可能是这等子贱坯子生下的!”
顾阮是愈发‘激动’,殊不知,顾敏岚却刚好进了院子,却听见了顾阮刚才那番诛心的话,当下脸就青了下来,一脸阴沉地看着顾阮的房门,脑子里面是嗡嗡作响,他刚才竟然以为,也许顾阮是真心改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爱慕虚荣,不再像以前那样好高骛远,不再像以前那般冷酷无情,如今看来,他是错了!错的离谱!刚才他还满心欢喜地过来打算跟顾阮谈心,却见到顾阮是哭着跑进了院子,没承想一进来就听到了顾阮的心里话······
顾敏岚虽然才九岁,可力气也不小,当下就上前扯开春莺。
春莺叫得正急躁,一脸不耐地看向来人,却是愣住了:“五、五少爷?”
在屋内的顾阮一听,正疑虑之际,门却被顾敏岚狠狠踹开,他那张稚嫩的脸阴沉地看了过来,顾阮心中直觉不好!
空气一瞬间凝固住了,顾阮心下转得飞快,一咬牙,冲着顾敏岚就道:“你来做什么!又是来让我认绣姨娘那个贱坯子?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我的母亲只有大夫人一个,她那般血统高贵,温柔知礼的人才是我的母亲!绣姨娘原本就是个低贱的洗脚婢,那般粗俗,怎配的我唤她一声姨娘?”
言罢,她将自己的脖颈伸进了白绫里面,闭上眼睛不再看顾敏岚的眼睛,即便心中疼得要命,面上却是一派冷漠,用力地蹬开了脚下的凳子,顿时,从脖颈处传来一阵比一阵大的压力,顾阮如今身子弱,差点就直接晕了过去。
顾敏岚面上一慌张,但立刻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立刻沉下脸,吼锦瑟、碧卷和春莺:“你们都是饭桶么!还不快救人!”
锦瑟和碧卷也是没料到顾阮会假戏真做,当下就吓得什么反应也做不过来,春莺虽说跟在大夫人身边,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可是真要她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自杀的场面,还是吓得站不稳,面色苍白地跌坐在地上。
因此,她们被顾敏岚一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将顾阮放了下来。
“咳咳·····”顾阮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跟火点着了一半一般,疼得厉害!眼泪也是一个劲儿地留下来。
顾敏岚却是无动于衷,一双眼睛满是失望地看着顾阮:“我没想到,四姐姐原是这般的死性不改。”
顾阮对上顾敏岚那双冷到极致的眼神,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死死攥住,疼得呼吸不过气来。
“什么死性不改?这顾府当家的是大夫人,母亲当然也是大夫人!这便是道理。”顾阮说罢,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那绣姨娘算四姐姐什么人?你要知道,当年绣姨娘怀你怀得不是时候,冒着血崩的危险将你生下······”
“顾敏岚,你这是又打算跟我说四姨娘当年的难处了?若非我不能选着投生在谁的肚子里,我也断断不肯在绣姨娘这个下贱坯子的肚子里面·····”
“够了!”顾敏岚听着听着,就猛地再次吼叫了起来,期间带着的绝望不言而喻,他颤抖着身子,将自己手中紧紧攥着的小玉佩扔到了顾阮面前,那小玉佩承受不起这么大的冲击力,几乎是在瞬间碎成一片。
“这个玉佩我还给你!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我姐姐!”顾敏岚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却在转身的时候忍不住落了泪,但还是倔强地擦掉继续走。
顾阮看着顾敏岚那小小的身子走进雪里,然后渐行渐远,心中疼痛异常,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对着顾敏岚的背影叫嚷道:“也好!从今往后,我和你恩断义绝!跟着你的绣姨娘在那间破落院子里边母慈子孝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