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鲜血，顺着地面符文，曲折流动，四方蔓延。
敖羽咳嗽几声，脸色愈加苍白，双臂支着身子，想站起来，却忽然瞧见这奇异的一幕。
只见自己的血，在地面上越流越开，鲜血经处，符文密密麻麻，现出暗红光泽，转眼间，地面上、石壁上、头顶上，四处尽是亮起的符文，绚烂而诡异，似一片妖冶星河，透出毁灭气息。
敖羽又惊又奇，不解其因。
忽然，伴着一声巨响，苍龙山脉轰然而颤，山石滚落，几欲坍塌，恰如一条被困山中的苍龙，抬头腾飞，气泽天地。
轰！
一声巨响，苍龙山脉，竟裂开无数道缝隙，纵横捭阖，裂缝之中耀出千丈暗红血光，直冲苍天，震慑霄汉，似火山喷薄，毁天灭地之气势，随之滚滚扩散。
“这……怎么回事？！”
敖羽心中大凛，只见四周符文尽数消解，符文之下，一缕缕暗红光泽，竟似水流般涌入自己体内！
浑身伤势，瞬间恢复。
但敖羽不喜反忧。这暗红灵力，显然是邪魔之力，自己怎能沾染？当下点足一掠，腾向别处，却见暗红之流穷追不舍，仍如江流水涌，不断向体内汇去……
穹顶之下，妖人大战，雷光弥天，金辉璀璨，你来我往，每一招，皆带开山拓海之力。
“九戮之力？！”
激斗正酣，猛然间，玄妖主却是一愣，似是感觉到什么，眼神凝固，说不出话来。
趁此时机，顾明清大展神威，剑上幻化凛冽神辉，引天地风雷，向玄妖主一剑斩落。
轰！
血光乍现，向前喷薄，剑落，玄妖主亦同时下坠，身上紫电，怆然消逝。
“师尊！”
顾明清正欲追击，却见下方山脉血光暴涨，魔气翻腾，盖天弥世。旋即又见山脉颤动，有坍塌之势，立即长袖一挥，掀起雄浑清风，将五弟子卷至别处。
“顾丰呢？”
见小儿不在，顾明清一慌。
孟石道:“他退得远些，但应该也在山上的。”
云梦潇心中后悔，责怪自己，怎如此莽撞，竟在那时让师弟离开。不过，见山脉只是开裂，并未坍塌，料想顾丰当无危险，她的心，稍稍安定几分。
顾明清皱起眉头，扫视大山，搜寻着独子踪迹，高傲的姿态与目光，却似在睥睨苍生……
彼时，红光渐潋，尽数流入敖羽体内，敖羽只觉头晕脑胀，目光过处，尽是朦胧景象。
“世事难料，乾坤莫测，当真是让人意外啊……”
耳畔传来声音，似是玄妖主，敖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觉身子一轻，被什么人物一把领起，而后，风声呼呼，刮拂脸庞，他的意识，也随之模糊……
不远处，顾丰躲在山石后方，双目瞪大，满面惊骇。
他适才在山腰发现小洞，好奇心起，走了进来，不曾想，行至深处，却见到敖羽正在吸收那暗红流光，顿感惊骇，不敢动弹，其后凝目止息，将一幕幕诡秘景象，尽收眼底。
“丰儿，你没事吧？”
顾丰回过神来，见山脉震动，几欲坍塌，顿时大惊失色，道:“爹爹救我。”
话音方落，便已被顾明清一手提起，踏步如飞，离开了此处……
……
过了半晌，敖羽才幽幽转醒，睁开眼来，发现自己置身于苍龙山脉脚下，四周土地龟裂，似要山崩，一片疮痍景象。
站起身来，他注意到，玄妖主赫然坐在自己面前，容色憔悴，气息奄奄，胸前血肉模糊，凄惨厉厉。
敖羽暗自警惕，满头雾水，问道:“方才……方才是你将我带到这里来的？”
玄妖主残害生灵，流毒边荒，敖羽素来厌恶，然此刻见其重伤至此，奄奄一息，心下不免一软，连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玄妖主一脸冷汗，在炽盛的阳光下，闪烁出点点滴滴莹亮的光，凄厉冰冷，似是象征着死亡将至。
他苍白的嘴角，挤出了一抹微笑，像是寒冰里绽开的裂缝，道:“哈哈哈，想不到，九戮真身，居然会是你这小子，世事如棋，难料，难料啊……”
声音轻颤，将断未断，轻微的语气，似乎比他的脸色更为苍白，也更临近生命的尽头。
敖羽一惊，只觉脑袋嗡的一响，回忆起方才的幕幕……天极法阵，被自己鲜血所染，万千血光，似幻海汇流，一缕缕涌入自己体内，与神谴相结合，直到法阵消失……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辨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我是人类！”
玄妖主笑道:“人类，人类能吸收九戮的魔威么？哈哈哈，我早该想到的，这世间除了九戮原体的神谴法脉，还有什么生灵能有那么强大的吞噬之力，连炼仙炉也能吞噬！可笑，你不惜以死相拼，阻止我复活九戮，却想不到，原来自己就是九戮的本体吧？现在你已收复一身功力，我想，接下来，该称呼你戮皇了……”
敖羽哑口无言，无法辩解，一时间，只觉心里天翻地覆，像是翻卷着巍巍巨浪。
“不……你血口胡言，我自幼在敖村长大……我是人，不是魔！”
颤抖的声音，进行着无力的辩解。
玄妖主道:“曾以雷霆手段碾压人、魔、妖三族的上古枭魔戮皇，今日居然说自己是人类？哈哈哈，我问你，你可是自己父母亲生？你的法脉，可是一直染着邪气？”
敖羽被他问得惊慌交加，难以接受这一事实，却又无从怀疑他的言论。
初见雨瑶之时，雨瑶称自己相公，还曾说过，自己是上古强者，只因被天极神光所伤，才至陨落，又想起玄妖主所说，九戮陨落之后，并未死去，而是真身退化……
涔涔冷汗，顺着脸颊滚落。
原来，自己竟是九戮原身……既是如此，那昔年光阴里，自己苦修灵力，又有何意义？什么伏魔卫道，什么斩妖除魔，原来，都不过是一场虚无，一场大梦。
残酷的真相，毫不留情，撕裂了他心里的一切。
仿佛置身茫茫黑暗，四方尽是虚无，无边的黑暗，从外界，一直蔓延到心里，遮蔽了本该清明的眼，只剩下对前路的茫然，似阴云一样，在心里缭绕不散。
“相公……”
一阵柔婉女声传来，像是黑暗之中，忽然洒下的一抹清朗月辉，明净澄澈。
之后，一只细腻娇嫩的小手，轻轻抓住了敖羽的手。
敖羽心神微亮，回过头去，映入眸中的，是一张清丽绝俗的精致容颜。
“瑶儿……”
敖羽微微一愣，旋即茫然，问道:“瑶儿，你怎会在这里？”
雨瑶柔声道:“恭喜相公重获盖世魔功，瑶儿对神谴之力本就颇具感应，如今相公重聚魔气，神谴之力的气息便更为明显了……”
敖羽一笑，茫然之中，听着她轻灵柔婉的声音，看着她饱含秋水的明眸，心下忽然一静，匆匆光阴，似乎凝止在这一刻，而后，颤声道:“瑶儿，其实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魔，对不对？”
雨瑶微微犹豫，继而颔首，温柔道:“对不起，瑶儿非有意要隐瞒相公，只是……只是那时相公已然习惯人类身份，对妖魔深恶痛绝，瑶儿担心相公接受不了，这才一直隐瞒……”
敖羽叹了口气，抬头望天，忽然觉得，这十五年浮生，前尘过往，尽如一场黄粱大梦，令人嗟叹神伤。
梦醒了，剩下狰狞的现实，在讽讥着，嘲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