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都鬼城南面有一座大山叫做鬼山,方圆百里,树木茂盛,野兽却少,山里阴气很盛,似乎常年不见天日。山内荒无人烟,就连一户人家都没有,有的只是孤坟古穴,杂草丛生。
在那个关于厉鬼屠城的古老传说中,厉鬼就是从鬼山跑出来的。现在,这里很安静,安静到让人觉得太安静。有时候太安静反而不好,因为它不正常。
石天来就走在鬼山的深处中。倘若不是屠七带路,石天来是绝对找不到鬼山地下墓穴群的入口的。一座方圆十里的墓宫,若不是亲眼目睹,石天来绝不会相信这片大陆上会有这样的地方。
走在狭窄曲折的墓道内,一种阴森的感觉让石天来想起了八千年前东土人皇时啸天的陵墓,也想起了他对那位皇后的承诺。
石天来没有发现任何鬼魂的存在,但依旧能感觉到这里曾经是无数鬼魂的住所。这些鬼魂也许是墓主人的陪葬品,也许是他忠实的仆人。但不管如何,墓主人一定曾经是一个强大的存在,一个让石天来无法想象的存在。
上古有太多秘密,有太多不可思议,缠绕在石天来心头的迷越来越多。
石天来没有找到墓穴中特别的地方,甚至找不到一个文字。墓道实在很光滑,很干净,就像有人天天打扫过一样。
在一个宽敞的墓室中,石天来见到了一个人,他端坐在棺材中,闭目修炼。
棺材很漂亮,大理石的花纹,夜明珠的流光。这么漂亮的棺材,决不像是为死人准备的,而像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留给活人来把玩欣赏。
棺材里端坐的人,石天来从小就认识。石天来不但认识,而且很熟悉,而且很怀念。现在,石天来却觉得陌生,觉得疏远。他所认识的苏文东,绝不会在棺材里修炼邪门的心法的。
石天来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苏文东毁掉容貌,值得苏文东委屈自己去修炼邪功,值得苏文东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潜伏在鬼宗中。
石天来突然觉得自己也不了解苏文东。
石天来需要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需要苏文东亲口告诉他。
屠七见了苏文东,跪拜道:“属下屠七,参见仇鬼王。”
“鬼王?想不到师傅成了鬼王了。”石天来心中想。
苏文东微微睁开了眼睛,道:“七爷太客气了,仇某不敢当。”
屠七道:“上下有别,屠七焉敢无礼。”
苏文东道:“哈哈哈,七爷是宗主的朋友,试问我宗之内,哪一个受得起七爷的大礼。”
屠七道:“朋友?哈哈哈!哈哈哈!不过互有所求罢了。哪一****屠七没有用处了,宗主第一个要杀的人,便是我。”
苏文东道:“因为你知道的事情太多?”
屠七道:“因为我本就该死。”
一边的石天来听得一清二楚,却不明白屠七所说是何意。以鬼宗宗主的实力,莫说是杀一个屠七,就算是杀十个屠七,也是易如反掌。
石天来想起那日在阴风山听到的,不禁又想着屠七和鬼宗宗主的圣魔殿之约是什么?
屠七道:“启禀鬼王,这个人我带到了。”
石天来赶紧参拜苏文东,道:“属下慧明,参见鬼王。”
苏文东一摆手,屠七识趣退了出去。
苏文东就和石天来默默的对视着,一直没有说话。师徒见面,有太多的话要说,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石天来的眼泪在眼眶中徘徊,他很想跪在苏文东的跟前大哭一场。
可是,石天来并没有这样做。
石天来已经不是那个不经世事的石天来,也不再是那个离不开避风港湾的石天来。石天来变得成熟,变得坚强,他是一个男子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石天来没有这样做,也许,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只是石天来不愿意承认。
苏文东实在不愿看着石天来的眼睛,他转身淡淡的道:“你一定不明白。”
石天来道:“我的确不明白。”
苏文东道:“有一个故事,我从未讲给你听。”
石天来静静的听着。
苏文东道:“曾经,蜀山下有一个村庄叫做羊村,羊村里有一个普通的小孩,他有一个严厉的父亲,有一个慈祥的母亲,还有一个懂事的姐姐和两个可爱的妹妹。他们一家人与世无争,过着普通人的日子,平静安详,一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蜀山派发现了他有修炼的慧根,于是他被送到了蜀山学艺。一年后,他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修真者,那个修真者仗着法术在欺压百姓。他觉得自己不是那个修真者的对手,于是悄悄溜走了。过了七日,一个噩耗传到了蜀山,羊村被屠戮了。杀了他的亲人的,正是那个修真者。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姐姐,失去了妹妹,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苏文东讲着讲着,声音变得哽咽。
石天来悲伤的道:“我想他一定很爱他的父亲,很爱他的母亲,也很爱他的姐姐妹妹,但是,他一定很后悔自己为何要溜走。”
苏文东没有回答石天来,接着说:“从此以后,他拼命的修炼,他想替天下除去一切罪恶,不让人间悲剧再次上演。”
苏文东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直到现在,他依然做不到。”
这个故事一点都不精彩。
修真界中天天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情。
凡人的生命贱如草芥,修真者不会记得太多,更不会有人记得住这些故事。
石天来却记住了,他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只是,苏文东能够阻止得了多少呢?就算他是青帝,就算他是修真者的巅峰人物,他能做的依然很有限。
修真界中有太多的杀戮,有魔,有妖,有怪,有鬼,有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无恶不作的人。苏文东杀了一个又一个,可是好像永远杀不完。苏文东觉得自己就像是拿着一颗石头,却想要把南海填平,就像捧着一滴清水,却想把黄河洗清。
可是,苏文东会继续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