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闪转腾挪的电光火石一瞬间，被袭者懵然间不知所措，魂飞渺渺；偷袭者翩然间潇洒进退，仙踪淼淼；只留下几丝似有似无如兰似麝的暗香漂浮在茶座间。镇静下来的禹天阳一看对话的一胖一瘦两位先生，心中不由得大呼奇怪，刚才还潇洒儒雅地高谈阔论滕王阁典故的两位绅士，转眼间神色大变，脸色铁青，相视无语。禹天阳小心翼翼地问道：“二位前辈，能否告诉我她是谁吗？她为什么要袭击我？为什么......”禹天阳的问话还未落音，胖瘦二人拱手甩袖转身如逃难一般消失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禹天阳桡了扰自己的后脑勺，暗暗思忖着自己从昨天到今日的经历，物是人非前因后果地回搠了几番，但始终百思不得其解，正自莫名其妙之间，只听得木质的楼梯噔噔作响，几个身着皂色衣衫的中年汉子拥戴着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人走上了茶楼，青年人抬手曲指对店家伙计勾了几勾，茶楼的三个女服务员便在伙计的吩咐下，端来了三个大茶盘放在青年人身前的茶桌上，中年汉子中似乎是为首的一个虹髯大汉，伸手试图端起其中一个茶盘的同时，自然而然地看了看青年人，只见这个俊俏挺秀的青年人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个貌似粗野但英气内敛的剽悍大汉立马就收回了手，拱手弯腰默不作声了。禹天阳定睛看向几个茶盘，不禁眼前一亮，三个茶盘一金、一银、一玉，茶盘中均摆放了一个龙盘口的茶壶，九个两寸半碗口的茶碗和三双筷子，其款式、材质、色调与其茶盘如出一辙，茶壶和茶碗似乎都已斟满了茶水.只见那个瘦削挺秀的青年人屈指在茶桌上敲了几敲，先前急不可耐的那个剽悍大汉稳稳地托起玉质茶盘径直走到了禹天阳的茶桌对面，轻轻将玉质茶盘放在茶桌的正中间，伸出青筋毕露的一双大手，用茶具在茶盘中摆出了一个极其简单的阵势，禹天阳心想，难道这是早就消声灭迹的青帮洪门茶阵，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由得有点好笑，暗自在心里嘀咕道:”都什么年代了，这明末清初帮派一路的老古董玩意儿竟然还有传承在世!我可不懂这茶阵的讲究，若是正儿八经的斗茶，老子可是顶尖的行家里手，可这什么茶阵，我可是只听过门中故老侃谈，究竟怎么回事可以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啊!，......”
禹天阳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可不敢说出来，毕竟现在情况不明，敌友难辨，是非曲直更是云里雾里一塌糊涂.摆阵的大汉对着禹天阳一拱手，说道:”青山绿水红满天，帮里帮外四海闲，哥俩无意喜相逢，弟子有幸问机缘.”禹天阳依稀记得这是青帮洪门配合茶阵的藏头诗，好在这些用作江湖切口的诗歌通常都是朗朗上口，浅显易懂，半估半猜也知道这是在问自己是不是青帮的同门兄弟或者有否关联渊源，再看茶阵，只见这个茶阵只是将茶壶与一个茶碗放置茶盘中，另一碗则置于盘外，这是青帮用以试探是否为兄弟的问讯茶阵，若按规矩只需将盘外的茶碗移入盘中，念出”木杨城内是乾坤，义气全凭一点洪，今日义兄来考问，莫把洪英当外人”的破阵诗，再捧起茶碗相请对方饮茶，这就可以说是破了阵，表明自己即使不是帮中弟子也与青帮中人有较密切的关系。可是禹天阳虽猜出了问讯阵的大致含义，但却根本不懂什么破阵的法门和对应的破阵诗，一时间犹豫不定便没有动作，心下不禁想到师门与青帮南派的老大素有过往，交情不浅，应该也算是意气相投的关系户，更何况临行前师父曾郑重嘱咐自己，江湖修业不可与青帮发生冲突的话，想到这些就定了主意，心道:”管你什么意思，反正我一味示好就是了.”想毕即伸手将茶盘中的茶碗移到茶盘外的茶碗旁边，一拱手后，伸出左手端起了其中一个茶碗，右手习惯性地成剑指指向另一个茶碗，口中呐呐道:”请”!禹天阳的本意是咱们共饮即是表示示好，剽悍大汉看他如此行径就楞住了，因为虽然看出对方似乎不懂青帮茶阵的切口诗，而且没有敌意，但却动手变化了茶阵，是什么意思却是莫名其妙，他毕竟只是青帮中层的人物，对帮中茶阵传承所知有限，一时间便没了主意，下意识地就看向了为首的青年人，瘦削挺秀的青年人见状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也暗暗吃惊，他虽然年轻，却是青帮洪门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不仅是青帮三代弟子中的领军翘楚，还是北七省一个极其古老门派的顶尖嫡传弟子，他也曾受教于青帮洪门故老，对青帮洪门的历史渊源和传承掌故所知甚多，其中一段掌故给他的印象极深.即在明朝末年天地会草创时期，青帮中一位极受帮中长老敬重的故老，因为对帮中洪门反清复明的宗旨颇有异议，最后率帮中多名志同道合者甩袖而去，自然而然成为青帮的一个极其特殊的另类支系，江湖传称为青天帮，这其中主要有两层意思:其一，该支系与青帮本帮同气连枝.四海青帮一家，天生就是渊源同门不可分割的同门;其二，该支系的政治主张与青帮本帮不同，认为只要是”青天”主爱民之政，管他是满人还是汉人!这个另类的支系，其江湖切口和传承与原青帮的所作所为大多反其道而行之，但却始终坚称自己是天地会青帮一脉.事实上也是如此，历史上每当青帮遭遇内忧外患和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该分支都会不遗余力地施以援手，历史上为救援青帮本帮而丧生的长老不下几十位，这使青帮本帮的长老们始终无法作出与其割袍断义的决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多次义气相援的积累，帮中无形中已默认了该支系的存在.这已成为青帮传承中的不传之秘，近代，尤其是解放后，随着青帮的衰败和转入地下，就只有高层中的少数人知悉这件掌故的来龙去脉了.就拿这个最简单的问讯阵来说，本意是问对方是否是同门兄弟或关系户，故破阵的法门就是把茶盘外的茶碗放到茶盘内的茶碗旁;而把茶盘内的茶碗移放到茶盘外的茶碗旁则意味着”何以要分内外，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禹天阳虽是误打误撞的反摆了一个茶阵，但他的本意还确实是暗合”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的含义.瘦削挺秀的青年人思忖再三，慢慢地信步度到禹天阳的茶桌边，出手如电也摆了一个茶阵，从左至右一字摆开了七个茶碗和茶壶，以壶嘴对横列的七满杯，另各置一满杯于其左右。这个茶阵是从传统的”刘秀过关阵”变化而来，传统的”刘秀过关阵”是四碗一壶，破阵是取另一杯与三杯平列，口称“刘关张血誓，不可不作一列”，如果是置四杯为一列，其中则暗含有求援之意.现在这一变就成了”七上八下”阵，破阵的法门是把那单独的两个茶碗移至与其它七个茶碗呈一条线即可，意为”九死一生”.瘦削挺秀的青年人摆这样一个阵其实有三层意思，一是认为既然是同宗同门，你既然不按常理出招，我也变一个让你瞧瞧;二是对方虽然年轻，但从其凝而不散，强而不显的气机微动感觉其功力似乎远在自己之上，但又难以确定，故已有伸量其能力的含义;其三则是自己正逢左右为难一事，卜卦说自己的救星似与同门异数之慧心有极大牵连，故对禹天阳也存了试探求助之心.可怜他机关算尽，可谓病急乱投医，而咱们的禹天阳同志根本就什么也不懂.不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禹天阳反复查看这个茶阵，百思不得其解，突然看到茶壶没有茶盖，而且是空的，心想对方是否有考校自己功力的意思，便想当然的把九满碗茶顺势围着茶壶摆成了一圈，凝神静气缓缓一拍茶桌，只见九个茶碗轻轻一抖，碗中的茶水在茶壶的上方的一尺左右划出九道美丽的弧线，同时落注入敞开的茶壶中，瞬间只见从壶嘴中缓缓溢出茶水，片刻间就溢满了晶莹剔透的玉质茶盘.众人惊诧莫名地张大了嘴巴，满脸都是惊疑之色，一时间，茶楼的时间/空间似乎都凝固了，良久，瘦削挺秀的青年人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呐呐自语道:”天哪!难道这就是天意?”说话间突然脸色一改先前冷冰冰的倨傲神色，向禹天阳欠身拱手感叹道:”九死一生何以比肩九九归一!泽被苍生实乃大义啊!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言谈举止极尽谦和柔媚之态，与先前完全判若两人.禹天阳懵懵懂懂地感觉到了对方诚恳的善意，但却浑然不知自己卖弄的这一手戏法式的功夫，不仅暗合了破阵的法门，而且其境界犹有过之，当然，也给这个前倨后恭的青年人带来了意外的惊喜和期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