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边揉着迷迷糊糊的眼睛一边嘟嘟哝哝开门的小沙弥,禹天阳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说起,小沙弥举起竹篾灯笼就着灯笼光看了看他,顿时吓得目瞪口呆,朦胧的夜色,昏黄的灯光,满身的血污,憎狞的面孔,不要说这个小沙弥,就是禹天阳自己本人如果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只怕也会惊诧不已。
小沙弥直到把禹天阳引到禅房掌事跟前了,心里的恐惧都还没有消失。禹天阳心里本来也很是忐忑不安,毕竟这么晚了,自己这般模样造访寺庙,还一时半会儿没法说清楚缘由。谁知,他刚想开口解释一下,掌事和尚就伸手止住了他,淡淡地说道:“什么也别说,出家人用不着管你这些俗事。”说完便开始帮助禹天阳处理伤口,足足忙了小半个时辰,才把裹得像粽子似的禹天阳给拾掇妥当了。禹天阳满心感激之下,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对,可想来想去又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平和而且顺理成章,这时小沙弥递给禹天阳一杯水,对他说:“施主,你千万别怪我师傅不通情理,其实他只是面冷心热而已。”禹天阳边喝水边点头,一口气把一杯水灌完了才回答道:“我明白是明白,可是你看看,你师傅把我都裹成什么样了,但我还真奇了怪了,我的右臂又没有受伤,他老人家干嘛也用绷带给我缠起来了。”话说到这里,禹天阳竟然又一次感到莫名的危机四伏毛骨悚然。
小沙弥把禹天阳送入客居就走了,禹天阳突然感到浑身特别的疲惫酸软,来不及洗漱就和衣倒在了硬邦邦的蒲草垫上昏昏睡去......午夜时分,禹天阳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侧头一看,先前曾经现身过的灰袍僧人,左手提着一盏青灯,右手握着一把精钢打就的月牙铲,直身矗立在蒲草垫旁,两只如同鹰隼一样的眼睛正直瞪瞪地凝视着自己,眼眸中不时有寒光闪现。寒夜的山野小屋里温度本来很低,然而此刻的禹天阳却是大汗淋漓,他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凝聚自己的内力,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他始终感到不安和恐惧,正因为这件突发事件的后续发展似乎太正常了,正常的太风轻云淡,太波澜不起,所以才会使他感到不正常,尤其使禹天阳惊恐莫名追悔莫及的是,他竟然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把同样的低级错误犯了两次。第一次喝了陌生人一纸杯的水把巨款给弄没了影,第二次喝了陌生人的水让自己成了任人宰割的砧板肉。这怪得谁来!
禹天阳无可奈何地抬头看了下青灯映照下灰袍僧人阴晴不定的脸,心里一阵阵地直发虚,暗道:“这下可死翘翘了,他娘的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一想到之前灰袍僧人的狠辣出手,一想到自己多半会死得很难看,禹天阳的肠子都悔青了,他瘫卧在蒲草垫上埋头悔恨交加了半晌,突然,他发现四周寂静地几可闻针,灰袍僧人像个木乃伊似的毫无声息木然而立,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这个莫名其妙的和尚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这是何苦!”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还是另有其人。禹天阳想破头也想不到这个诡秘的突发情况背后的纠葛和恩怨。他使劲甩了甩头,咬牙强忍着昏阙的侵袭问道:“能让我死个明白吗?师傅......”灰袍僧人嘴角抽动了一下苦笑着没有吭声......禹天阳终归也没有熬到听到答复的那一刻。
当禹天阳醒来时,他已经置身于山下公路边一个公共厕所的后面了,与其说他是被冻醒的,还不如说他是被臭气熏醒的。禹天阳迷迷糊糊的第一个念头既不是已身归何处的疑问,也不是对白云山能仁古寺遭遇奇袭的不解,而是仿佛依稀看到了那双祈求的眼睛,那双祈求自己南下送救命钱的眼睛。禹天阳伸手使劲揪了下自己的鼻头,翻身爬起来就往能仁寺跑去,在攀爬疾行的路上禹天阳才发现,自己的伤口竟然比希望的愈合速度要快得多......
守在方丈老和尚云慈身旁的不善和尚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灰袍僧人,当禹天阳在山下厕所旁被臭骚环绕但仍然昏迷不醒时,他已经给云慈方丈喂食了解药,为了这解药,一辈子未曾干过违反师门戒律的事的不善和尚,几乎把师门的十大戒律嗔、痴、贪、秽、欺、淫、阴、毒、妄、虚,犯了个过半,嗔怒、痴愚、欺瞒、阴举、妄行、虚语,不善和尚想起来就是揪心地无奈,尤其是对那个年轻人,尽管没有害其性命,伤其筋骨,但迫于无奈欺瞒师尊受命宵小于前,虚语阴举暗中偷袭他人于次,痴愚妄行伤其无辜于后,坏了四十余年的道行不说,还破了自己守身修持大圆满的筑基功德,他年西去不堕阿鼻地狱才怪!师尊为自己之所以取法名不善,本意是点化自己“不善不为,为善必为”之持身修业的座右铭,可谁能想到仅在昼夜之间,一切的一切便尽皆毁于一旦,欲哭无泪的不善和尚悔天恨地,徒唤奈何不已。
悠然间,云慈方丈缓缓睁开了眼睛,艰难地断续沉声道:“世事...难料,各有渊源;环环相扣,祸福天知;善恶互所...存,好坏...互所依;以恶行善,焉知非祸,以善行恶,焉知非福。你本性向善,佛根深种,虽有所损,筑基尚存,何苦...何苦杞人忧天,不知...不知所措!彷徨本无主,自,自毁由...由心生!”话刚落音就昏厥了过去。不善和尚赶紧一边命沙弥去请不恶和尚,一边给云慈方丈切脉,这一拿脉不打紧,顿时把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老和尚的脉象微弱而急促零乱,脉率至少已经达到了每分钟150次以上,其脉象是传统的28个脉象中典型的麻促脉,这种脉象常见于频死的病人,或者严重低血钾以及洋地黄中毒等心律严重失常的病人。
精通医道的不善和尚强忍住心中的恐惧不安,一看到满不在乎的不恶和尚走进屋来,就忍不住刷的站起身来声泪俱下地嘶声吼道:“不恶啊不恶,当年你连犯贪瞒、宣淫、妄杀等诸多戒律,师傅本可以废去你一身功夫,念在你自幼父母双亡举世无亲,只把你赶下山去,不禁未废你的一身武功,连师徒名义都给你保留了,而他自己则替你身受师门惩戒近二十年,如今你既然仍身为佛门弟子,何以自甘堕落与世俗宵小为伍,犯奸作科不说,竟然还欺上罔下,以毒害师尊为手段累次要挟我们助纣为虐,现在我们为你什么事都做了,你...你,你竟敢用假解药糊弄我们,师尊现在命在旦夕全是拜你所赐,我告诉你不恶,如果师傅出了事,你别想活着离开能仁寺,我反正已被你害的什么戒律都已经破了个乱七八糟,我......”不善和尚目赤如血,僧袍无风自动间散发出一股瘆人的隐忍杀气。不恶表面风轻云淡其实暗暗心惊,他知道自己这位师弟虽然脑子不够聪明,但武学修为却远在自己之上,惹恼了这位心思单纯,性如烈火的师弟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着怒不可遏杀气腾腾的不善和尚,不恶面不改色地冷冷说道:“既然你还承认我佛门弟子的名分,你就这样对你的师兄狂言妄语吗!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当年赶我下山,师傅确实没有当面散除我的武功,但你们众师弟给我的干粮中参杂了消功散,难道就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了吗?师傅视而不见三敛其口,难道不也是心存默许加害我之意吗?不要说我什么不仁不义狼心狗肺,你们比我又能好到哪里去?你们做初一,我来做十五,五十步笑一百步,何异之有!”不恶和尚越说越狂躁,恶狠狠地大声吼叫着说:“师傅当年教诲我‘莫以不恶之微而不为’,敢问师弟:这世间万事万物,明善暗恶、暗善明恶、行善得恶、作恶成善、以恶得恶、以善得善,何为恶,何为不恶?善恶之子丑寅卯难道只有你们才有权利说三道四吗!......我不过给你们提供了几个赎罪的机会而已,难道我不以牙还牙还错了吗!”不善和尚听到不恶这一番竭斯底里的强词夺理,气得浑身只发抖,一怒之下就向不恶冲了过去,可谁知才冲了两步,脚下一软就是一个酿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他这才明白不恶早就对自己做了手脚,只见不恶和尚斜着眼轻蔑地看着他说:“这个世界早已不是靠神功武力就可以左右的了。你不觉得这屋里的味道有些特别吗?当年师门的消功散难道你们就闻不出来了吗?哈哈哈......”看着嚣张跋扈的不恶师兄为所欲为肆无忌惮,不善的肺都要气炸了,可嗅了一晚上的消功散,他此时已经根本无法聚气凝功以抗,眼看着师尊奄奄一息而自己束手无策,不善和尚气急败坏之下,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秃头男子进屋内向不恶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说:“大师妙手施法,何人能敌!东西我已经按大师的指点藏好,请问大师,我们是否也该下山了?我担心昨晚逼迫不善送下山去的那个年轻人还会来找麻烦,这小子功夫不弱,我们从JX一路跟下来,见过他的身手,我看......””你看?看什么看!”不恶和尚打断了他的话头霸气侧漏地道:”这两广地面,除了我师兄或许比我强那么一点,谁能与我争锋?真是笑话,滚!老子要歇一下。老......“不恶和尚的第二声老子尚未出口,风声萧瑟间,他的身前突然已经多出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