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从冰水里救出来,原白大病了三天。这三天间她不停地被一个月后注定会发生的事情构成的噩梦折磨。
第三天一早,原白喝完了药,再次沉入梦中。
在原白的记忆中,帝京玄殷的冬天从未这样寒冷过。朱红的大门上挂着的铁锁也着了银白,草木却未见萧索。
冷华宫的景色一直都是如此。挂满枯藤的红墙外,定是花红柳绿。曾有一次偷跑出去,见过繁华,原白的心中不免有些向往。
在这里,整日只能与老鼠说话的。
拢拢袖口,搓一搓冻得通红的小手,原白加快了扫雪的速度。
殿门前积雪还没有扫完,鹅毛般的大雪又开始落下,夹着斜风,打在脸上如刀割。
原白望了一眼晦暗的天色,将扫帚放在墙边,走进静思殿内。
这座与冷华宫一样萧索的大殿,是原白唯一的家。这里有她最亲爱的——父妃。
在这里有她心底最深的温暖。
原白一进门就能感受到这种温暖。她仰起头,露出甜甜的笑容,跑到正在练字的父妃身旁。
天青色的衣衫,俊松修竹也不及他的风骨;玉面朱唇,锦绣山河在他面前失色;温文尔雅,冬日的暖阳也甘拜下风。这是原白用尽她的所有才学得到的评价。
无双君子,该是她的父妃。
八年时光,是父妃与她相依为命,是父妃给予她孜孜不倦的教导,是父妃让她的生命有了阳光。
这一刻,纵使没有热闹繁华,也胜过一切。
宁重华放下笔,抱起走进的原白。温和的声音如三月的春风,刚才冷凝的眉宇也早已雪融。他道:“白儿,昨日父妃教你的还记着吗?”
“父妃,我全记着呢!”原白自信一笑,便将一本《前朝旧事》背得朗朗上口。
父女俩有说有笑,一派祥和之景。
门外,雪势渐大狂风肆虐。
冷华宫门上早已锈迹斑斑的玄锁,终于被打开。
一抹艳红的裙朵,点亮这片寂色。
为首那女子,鲜红的裙朵上用金线绣着龙纹,高髻束冠,九珠作华,眉宇威严,锋中含媚。更是有火狐的披风,更显她的风华。
两名女官为她撑着宫伞,明黄的垂纱,更显尊贵。
她的身后跟着那男女女数十人,有宫男宫女,红木托中,放着精致的瓷盘,或有盖无盖,皆是精致异常的菜肴。所有人着红带绿,更显奢华。
所以这座早已荒废许久的宫殿,更显寂寥。
风雪不减为首女子的艳影,将她衬托地更加威严神圣。
一女官走上前,推开殿门,用清亮的声音道:“皇上驾到!”
冷风和声音强行灌入室内,让原白打了个寒颤。
原本祥和的气氛变得压抑异常。
将唯一一件兔毛披风披在原白身上,宁重华拉着原白的小手向前走去。
“父妃,我们这要去哪儿?”“去见你母皇。”
原白能够感觉到父妃的手不再温暖,变得冰凉。
父妃能见到母皇难道不应该高兴吗?曾有无数个夜里,父妃都在点灯描绘母皇的画像啊!
原晴明一眼就能看见正向她走来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八年了,他果然未变。变的,只是她。
他可知,她对他的爱从未少过半分,今日也如此。原白一眼就看见了母皇,她身着这世上最耀眼的色彩,如盛世繁华,锦绣万千。
忽然,宁重华将她拉下,双漆跪地,便听宁重紫道:“参见吾皇,吾皇华岁万岁万万岁!”原白虽然不懂却也跟着念。
“平身吧!”威严的嗓音落下,原白这才被宁重华拉起。
“谢陛下。”
原晴明对着身后的宫人道:“快去摆膳!”
“是!”
十几位宫人走进大殿,食物的香味也瞬间弥漫。所有人都一丝不苟,动作麻利。
原白却是有几分怕的。本以为母皇也如父妃那般亲切暖人,却没有想到是这般严词厉色。
这样女人,真的是她的父妃爱着的人吗?
“时光如梭,说起来我们已经有八年没有见过了吧?曾经种种,如在昨日。”原晴明款款走近。
原白被宁重华拉在身后,她鼓起勇气探出个脑袋来。她知道,此刻父妃的心情如门外的飞雪,坏极了。
小人儿探出了脑袋,精致的小脸和宁重华像一个模子出来一样。全都是让山河失色的绝色容颜。但小人儿的眼睛却是唯一不同的地方。那是和她,原晴明一模一样的眼睛。如黑曜石般的颜色,又是带着孩童的懵懵懂懂,让人看了不甚怜惜。
这是她与他的孩子,该享有这个王朝最尊贵的身份和最好的东西。
原晴明心一软,对着原白道:“皇儿,你叫什么名字?”
“原白。我叫原白!”
孩子软糯的声音让原晴明放弯眉眼,温和起来。怀胎十月,这孩子与她总有切不断地联系吧!
更何况,雪的白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