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景江回到办公室,狠狠地把门一关,满面怒容地解开衣扣,往皮椅上一坐,气呼呼地喘着粗气。
彭伊叶悄悄地推门进来,拿起父亲的水杯接来水,放到父亲面前,在办公桌对面坐下。
彭景江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对彭伊叶嚷着说:“这祁原也太不像话了,根本没把我这董事长当回事,我刚一开口把意思说了,他连‘奔儿’都没打,直接就给我回绝了。而且还说不管美都集团如何表态,他这里就通不过,说我这种做法违反《企业法》和经济规律。他说的都是屁话!你那分厂也是公司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公司需要的时候就应该为公司排忧解难。而他这样,还有没有整体观念?要不是看在祁丹的面子上,我早就……”
彭伊叶插话说:“老爸,伤感情的话千万不要说,您也先消消气,我说说我的看法,有不对的地方咱们再沟通。刚才祁总给我打了电话,把他的想法都对我说了,让我劝劝您。我静静地想了想,觉得祁总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现在整个公司,就他那里还可以正常运转,如果真把那里也掏空了,那可真就是饮鸩止渴,挖好肉补脓疮。如果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公司可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所以,就目前情况,咱们还是要再看看,想想其他的办法加以解决。”
彭景江不解地看着女儿,半晌才说:“怎么?你也站在他那一边。啊,他不出手相救,是有他的私心,这我还能理解,而你却视公司的危难而不顾,替他说话,这是为什么?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要架空我呀?”
彭伊叶的脸一下子胀红起来,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说:“老爸,您不能这样说我,我是您的女儿,也是公司的一员,遇事当然要站在您的角度及公司的整体利益来考虑,而且只是给您提一个建议,并没有主导您的意思,最后的决定权还在您这里。”
彭景江“哼”了一声,说:“说的好听,我决定,你们都反对,我能决定什么?说来归去,起因还是在你这儿,你如果不跟扈广前一出出地闹个没完,挤兑的他无路可走,能出现这些事吗?”
彭伊叶被父亲的话一噎,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掏出纸帕擦泪,可眼泪越擦越多,最后小声抽泣起来。
彭景江见女儿这样,心里一软,说:“嗐,我也就是心急地那么一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还是想想解决的办法吧。”
彭伊叶停止了抽泣,重新坐下,垂着头说:“我承认,这事情确实是因我而引起的,但感情的事是不能将就的,而且他扈广前无才无德,思想道德败坏,是一个下作不齿的小人,我宁可失去一切,也不能与他共伍。”说到最后,彭伊叶恨得咬牙切齿。
彭景江不以为然地说:“你们感情的事我弄不懂,真合不到一起就算了,但你也不要太小题大做了。就眼下这事,扈广前虽然做得有些不太地道,但我觉得这是他被逼急了的鲁莽行为,是年轻不太成熟的一种表现,并不一定就像你说的那样,起码在我看来,他还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
彭伊叶不服地说:“他那是在您面前装的,是在蒙骗您,这恰恰说明他更是一个虚伪阴险的伪君子。”
彭景江有些不悦地说:“好歹我在社会上也闯荡多年了,经历的事要比你多得多,看人也不像你那样简单的感情用事。”见女儿要插话,他用手一档,“行了,咱们还是解决眼下银行的问题吧,至于扈广前,就让他自我反省地良心发现吧。对了,电动三轮车的销售渠道你找销售部研究了吗?”
彭伊叶点点头,刚要说话,房门被悄悄地推开,秘书探进半个头向彭伊叶招手。彭伊叶看了父亲一眼,说声“我去去就来”,急急地跑出门去。
门口,还没等彭伊叶发问,秘书把一份律师函递到彭伊叶手里,说:“刚才万家集团的律师来过,要找董事长和您,让我给挡住了,这是他留下来的函件,我看事关紧急,不敢耽搁,就……”
彭伊叶打开律师函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上面写道:鉴于贵公司在银行贷款中有隐瞒实情的不良行为,我们无法对其再加信任,经慎重研究,决定按协议条款收回前期借贷款两千万元,限五日内还清。本函已提交高新区法院,逾期不履行,本集团公司将起诉法院按法律程序执行。彭伊叶看完后,连忙对秘书说:“你做的很对,这件事先不要扩散,对任何人都不要说。”秘书连连点头,彭伊叶返身又回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彭伊叶把律师函放到父亲面前,说:“您看看吧,前面银行的举动只是前哨战,真正的大头在这里。扈广前借钱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他这是要双管齐下,至公司于死地。”
彭景江拿起律师函,看着看着,脸色变得铁青,他突然把律师函往桌上一摔,骂道:“扈广前,你个小畜生,算我瞎了眼,没有看透你的花花肠子。但真要跟我玩,我看你是羊羔子跳崖,不知高低。那好,我今天就让你领教一下,我陪着你,大不了同归于尽,我还比你多活二十年!”
彭伊叶见父亲真的生气了,心里一下子担心起来。她知道父亲的脾气,眼里不揉沙子,他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但让父亲与扈广前硬碰硬地对着干是她心里所不情愿的。这时她想到了于垚,就用平息的口气对父亲说:“老爸,事已至此,您生气发火是没用的,更犯不上与他一般见识,把自己搭进去。咱们都冷静地考虑考虑,我想,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您先静静心,我也去找人想想办法。”说完,彭伊叶就要往外走。
彭景江抬手叫住了彭伊叶,说:“我知道你又要去找那个什么于垚,他一个小毛伢子能有什么能耐,让你这么迷信他。你马上把你伊霞小姨给我找来,我要问问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其中起了什么角色。如果是吃里扒外地跟着扈广前那小子一起搞鬼,我……我……”彭景江一阵咳嗦。
彭伊叶连忙说:“老爸,您消消气,我这就去问问我小姨。我觉得我小姨不会参与进去的,顶多是受了扈广前的蒙骗。”
彭伊叶刚要开门出去,被彭景江叫住:“等等,你把你小姨叫来我问。另外你再去把祁总请来,”彭景江兀自叹了口气,“眼下是雪上加霜,还得厚着脸皮求他呀。”
彭伊叶点头应诺着离去。
彭伊叶和祁原来到董事长门前时,于垚和伊霞已等在那里。
见到彭伊叶,伊霞带着哭腔胆战心惊地说:“我这祸是越闯越大了,我真是有嘴也说不清,董事长见了我还不把我吃了啊?”
彭伊叶拉着伊霞的手安慰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出开就是啦,你也不是有意要坑害公司的,我们会帮您说情的。”
于垚对彭伊叶说:“你们先进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们。”
彭伊叶说:“你还是跟我们进去吧,你对我说的那些,我也复述不清楚,还是你跟董事长直接说要好一些。”
祁原看出于垚有难隐之色,就对彭伊叶说:“先让于垚在门口吧,咱们进去看一下情况再说。”
彭伊叶想了想,勉强地点点头,看了看仍是战战兢兢的伊霞,握了握她的手,小心地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彭景江背对着站在窗前,彭伊叶一行走到桌前,他仍没动。彭伊叶轻咳了一声,小声说:“我们来了。”伊霞怯怯地躲在彭伊叶身后,不敢抬眼看彭景江。
彭景江慢慢地转回身,表情异常冷峻。他看了一眼桌前的几个人,默默地走回座椅前,把桌上的律师函往前一送,对伊霞说:“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
伊霞伸了伸手,没敢拿。彭伊叶拿起律师函递给伊霞。伊霞抖抖地接过律师函,看了几眼就惊慌起来,嘴唇颤抖着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说着,竟抽泣着哭起来。
彭景江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哭,就知道哭,这哭顶屁用!你作为财务总监,这点事还把不住关,你说说,当时我问你,你是怎么回答的?”
彭伊叶把伊霞往身后拉了拉,说:“这事也不能全怪小姨,她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只是受了扈广前的蒙骗,她现在心里也很懊悔和难受,就不要太责怪她了,还是看看下一步怎么办吧。”
彭景江狠狠地剜了一眼伊霞,对彭伊叶说:“怎么办?现在我脑子里一片浆糊,也静不下心来想问题,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彭伊叶看了一眼祁原,祁原不易察觉地点点头,彭伊叶说:“刚才我出去碰到了于垚,就把这事简单地对他说了,他有一些看法,我觉得很对,要不要把他找来?”
彭景江用手指敲着桌子,对彭伊叶不满地说:“又是于垚?这是公司高层要研究的事,你怎么随随便便地就对人说呢?我就不信,他一个乳毛未干的小子能有什么超人的见解,值得你那么信任,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他。”
祁原对彭景江说:“董事长,我觉得应该采纳一下彭助理的建议,至于于垚的想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毕竟在这特定的时候,多一个人的思考就多一个解决方法。”
彭景江审视地看看彭伊叶,又看看祁原,嘲讽地一笑,说:“你们说扈广前蒙蔽了我,可你们看人的时候也感情用事。我就不信,他一个从工人堆里出来的于垚就那么有能耐,值得你们一唱一和地热捧。”
彭伊叶说:“老爸,他确实有自己的见解,您就……”
彭景江粗暴地打断彭伊叶:“行了,我不要听他啦,还是想想怎么解决一下眼前的实际问题吧。”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起,彭景江随手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扈广前的声音:“喂,是彭总吗?我是扈广前。”
彭景江先是一愣,接着便虎起脸说:“好哇,你个扈广前,我找你找不到,你自己送上门来啦!”
在场的人一听对话的口气,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相互看了看,一下子神情都紧张起来。
扈广前的声音传来:“彭总,念您对我还算可以,我没有先斩后奏,而是提前通知您,希望您能在规定时间内把钱还上,以免造成彼此的不愉快。”
彭景江暴怒:“好你个小杂种,算我眼瞎看错你啦!你拿这钱趁火打劫,我还真就不能让你得逞,有种的你当面管我要哇!”
扈广前:“彭总不要穷凶极恶,这么大岁数还是要自重一些。既然这样,那就对不起了,咱们法庭上见!”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彭景江刚要再怒斥扈广前,见扈广前把电话挂了,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蹦,他看了一会儿手中的话柄,狠狠地把话柄往座机上一拍,咬牙切齿地骂着:“好你个……”突然,他定格似的僵在那里,接着便重重地倒在皮椅上。
彭伊叶首先发现父亲不对,喊了声“老爸”,便扑了过去。祁原、伊霞也赶紧跑了过去。此时的彭景江脸色青紫,牙关紧闭。祁原边掐着人中边让彭伊叶快些拿水来,冲一边束手无策的伊霞喊着:“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喊人叫车,送医院!”
伊霞疯似的跑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