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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明亮的眸子染上了担忧。这孩子,脑袋不好使么,难道没听见他就要走了吗?!
堂堂的杜大财主纵横情场多年,自万花丛中过,不带半点情殇,第一次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这叫不叫阴沟里翻了船了。
“莫不是小花听错了?萧公子,您方才是说?您是要离开南阳了么?!”小丫头终于反应过来,脑子一蒙,似乎已是见黑夜,眼前一黑。
“……嗯。”这样的反应还差不多,不枉他疼小丫头一场。杜某人显然不知道自己的反应相当奇怪。
“萧公子,您,可不可以,不要走。”于小花咬着下嘴唇,拿汪汪秋眸瞅着他,那里面显露无遗的不舍与紧张似乎能叫人溺死。
这一眼,可了不得,叫杜萧人瞬间觉得压抑起来。其实,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这小丫头一个人蹲在墙角挺可怜的,万年才挤出一丁点儿同情心的杜某人将这个好运赏给这丫头了。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又觉得这小可怜挺可爱的,像只懵懂的小白兔,招人怜惜。
“。对不起。”,他如是说。不待对方反应,杜萧人突然转身,提起脚就离开。
“萧公子!萧公子——”,于小花丢下手中尚未拧干的衣服,因起身太猛,脑子一阵眩晕。她不顾这些不适,连连追上去。无奈男子步伐太大,走得又急,她的小脚追得够呛。
大前方的男子终于停下了脚下的步伐,回过身,望着气喘吁吁的少女,他压着内心翻涌的情绪,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回去吧!我,我总是要回去的。”大仇未报,终归是要走的。
“您,还会来南阳么?”小白兔怀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小心翼翼地问着。
“或许吧。”他选的那条路,危机四伏,前途不明,他并不想给她无望的奢望,对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这个年纪,该是充满朝气与希望,还不是蹉跎在幻想中,浪费时光。
“那,那我在南阳等您……额,等您再来南阳,小花带您听我阿爹讲的戏。城里的人都回来了,我阿爹阿妈过几日肯定也会回来的,到时候,到时候我们就等你回来。”小花姑娘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又不知道如何才能表达那份不舍,只能如此忸怩。
“不用了。你……算了,有缘再见罢!”本是想说,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不要等他了,他或许不能活着来南阳了,又何必耽误人家大好时光。可是,当少女说她要等他回来,和她的家人,等他回来,回来,这是多么美好而遥远的词呐,竟然叫他贪心起来了呐,或许,或许活着回南阳,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不是吗?
男子用了回这个字,俨然已将这个地方当做安歇的城池。
他的步伐坚定不移,大步流星,以一副雄鹰的姿态勇赴前方。
少女就这样停在原地看着,目送男人走远,直至再也看不见,她才黯然失色地转回身,拖着虚脱的步子,回了院子。
“走罢。”城门下,梅花于雪白罗衾含苞待放。谢桑子吃完食物,便在这里等人。
此时,杜萧人一身红衣,自城道萧萧而来。
“恩。”
与谢桑子会了面,二人道了几句话。随后,一小厮牵着两匹骏马,从城角暗处拐出来。
“二位爷,您的马。”小厮弯腰恭敬地说道。
杜萧人接过小厮手中牵制马匹的缰绳,付了些铜币与他,便与梅花男子翻上马背。小厮见钱已到手,便高兴地连连说道:“谢二位爷,二位爷慢走。”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低头答谢,然后就走开了。
“若是舍不得,带上她便是。”欲持鞭驭马时,谢桑子侧首,望了他一眼,然后直视前方。
前方,一片辽旷。
“她太单纯,长安容不得简单的女子。”睫毛微低,遮住心思。
“你这般护着她,未必是好事。”男子伸出右手,随意地顺了顺马脖上的棕毛。
“能护多久便护多久罢,待幼鸟羽翅长全,也就离窝了。”
“现在抽身,还来得及。”谢桑子的一头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既已入了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以为,子秋会让我在此时脱身么,何况,萧人还有私仇未报,如何放弃。”思及未报之仇,语气带上了狠厉。
“也罢,且当谢某废言。”
“谢神医为何插入这趟浑水?做个山野大夫,两袖清风,不闻风雨,总比刀尖上的日子惬意。”谢桑子为人淡泊,不与人争事,性子温缓,却也凉薄,仿佛世上并无让他上心的事,这样的人,沾人家烟花也罢,如何陷入长安那个充斥着你虞我诈的大染缸里呢?此事,杜萧人一直不解。
“谢某命贫,惬意与否,随他去罢。”他之所以与那人相交,全凭那位贵人。谢桑子是个孤儿,为他师傅谢明所收养,连姓也是随师傅之姓,名字自是师傅所取。谢明乃江湖有名的怪医,生平有三不救,富人,不救;貌美者,不救;奸者,不救。而打破他的规定的便是一位贵气逼人美貌无双的女人。只可惜,红颜已有归属,谢明纵使为一个女人破了例,他还是心有不得,落得个郁郁寡欢,生欲难平。而谢桑子,习得其师所有医术,下山之际时,谢明命令他守护那人之子左右,免他受人毒害。也正是因为谢桑子一路保驾护航,所以才能从皇宫的那个女人手下护得他周全。
杜萧人抿着嘴唇,眼神一转,遂问道:“冯知棠尚在南阳吗?”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罢。谢桑子有他的心事,杜萧人亦有他的任务。
“她先我们一步回京,苏幕遮明日动身。”就在杜萧人和于小花话别的时候,谢桑子便打听好了消息。
“苏彦已得知那封信落于她之手,江忠义已成废棋。不过,这颗废棋倒会翻腾,竟敢刺杀苏幕遮,苏彦定是恼怒不已,估计他很快便葬身野外。”杜萧人沉静地说道。苏氏一族最为看重的孙子辈叫人伤了,那可是打苏家人的脸吶。所以,江忠义的下场显而易见。
“苏彦既然向她下手了,那她应该有所还手。明目张胆是行不通,暗地里使跘子大抵是少不了。接下来,就看冯家姑娘如何出招了。”而他们,已将人引入了局,剩下看场好戏便是。
杜萧人嬉笑道:“在两帮人马的追杀下,冯知棠竟能毫发未伤,真是叫人心生惊喜啊。话说来,这韬光养晦的日子尽管枯燥,不过现下,却令人期待呐。”总算寻到一只精明的猎物来打破长安的僵局,等了这么多年,再忍一时,也不为过。
“冯知棠入苏府已有一年之长,苏彦忍到现在才向她下手,这冯家姑娘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让那匹夫之前那般忌惮。”谢桑子有些好奇,人在苏府时,不见苏彦动静。远离长安,却迫不及待了。依苏彦的脾性,于京城算计一个人轻而易举,又何必大费周章在南阳下手。是为了那封信,还是其他缘故?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名堂,叫苏彦投鼠忌器。
“有些人日思夜想,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东西,自然着急了。”杜萧人斜斜的丹凤眼中,光华波动。
“所为何物,叫他们如此费尽心机?”
杜萧人意味深长地提醒道:“你别忘了,她的父亲可是冯长远。”
是的,她的父亲是冯长远。
冯长远自被人密报**叛逆以来,为燕朝人所唾弃,其血汗功劳以及大将之风皆被人遗忘。身为南境镇关首将,手中握有三十万人马。边关长年起战,号令一众将士需完整的虎符,故燕皇将另一半虎符给了冯长远,与冯长远本身保管的一半虎符二合一,如此一来,将士听从虎符拥有者调令,而不听皇家的指挥,因为将士们只认虎符,不认人。只是燕皇也未曾料想到,此战乱延续数十年,敌人侵犯边关不曾歇火,于是这虎符一直保藏于冯长远手中,不曾上交朝廷,燕皇难免心生间隙。冯氏满门抄斩后,搜寻虎符却无果,燕皇也是暗暗着急,因虎符可号令三十万兵卫,如若落入奸人之手,天下必起纷争,所以只得暗中派人追查虎符下落。但,此密文还是泄露了,暗藏在燕朝的阴暗势力蠢蠢欲动。
此事一提,梅花男子恍然大悟,谓然一叹,“这个女人倒是有魄力,那样的东西捏在手上,竟然也沉稳得下来,日后必不输男色呐!”显然,谢桑子也知晓其中的弯弯道道了。
“所以我说嘛,老奸对巨猾,绝配。”某人嘴角一扬,邪魅自然成风。至于杜萧人口中的老奸早已经在京城等着他们了。事实上,比起谢木人,杜某人更不愿意与那位玩耍了,天知道,他被整了多少次了。想起来,都是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