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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眨了眨浓密的睫毛,一个漂亮的跃身,从洞里飞了出来。因为白日,一切都看的分明,他随意地抖了抖衣袍,弹了一层灰。
女子看了一眼整理衣装的男子,然后转身抬脚走人。
见对方已走开,苏幕遮略皱眉头,似乎很是不解眼前的一切,但是,他并没有喊住女子,只是提脚跟上去。很显然,那个女子与苏府的“桂知棠”截然不同。或许,对这个从长安又突然出现在南阳的女子,他是好奇的,而不是第一时间有警惕的感觉。
“之前,为何挡上那一刀。”走在左边的女子突然出声。
男子停滞了一秒,丢下一句话,随即大步流星。
“。。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那人的剑向女子落下来的一刻,他已经反射性地扑上去替她挡住了那一剑。自问,他并非是随意拿身体替别人拦危险的人,为何在那一刻会做出令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或许正是如此,他才对她开始好奇罢。即使在苏府,他也只是把她当成一个让他怀念的人,才与她那般亲近,不然长安城的官家之人,谁会第一眼就能心无旁骛地亲近一个人呢,即使亲兄弟,也因权势尚隔阂。
男子并不知道的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奇,就已是长安子弟不该有的心思。而他,却花了一辈子才知道这次南阳之行竟叫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路。
冯知棠望向男子萧瑟笔直的身影,一时复杂起来。或许,若是没有那份仇恨,他与她之间可以秉烛夜谈。
“大人,昨日旁晚,将军府发生了一场杀斗。在苏大人到达将军府时,就已有一伙人与一蓝衣女子打斗。”此人正是一路跟踪苏幕遮的男人韩文,他追到城门外,见那伙人追杀苏幕遮与那女子到了城外,当时天已黑,风沙渐起,他便回了驿站,向大人禀报所见所闻之事。
“那帮人从何而来,你可能辨出?”江忠义紧紧追问,面有急色。将军府于他而言,可谓禁地。他不想碰,也决不能叫旁人触及此隐晦。不过,这几日,城里多了一些外乡人,令他心生警戒。现下,居然有人出现在将军府,男子不禁焦急起来。
“哪方势力尚不可知,但从身法衣着来看,应该并非我们南镜的人。”抬头对上大人的视线,他将打探来的消息一字一句地汇报。
江忠义嘴唇紧紧抿着,绷着一张脸,仔细琢磨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一声惊呼,“不好!”这一声大喊非常突兀,韩文没有心理准备,一时吓得胆肝一颤。
“怎么了大人?!何事如此惊慌?”心跳陡然加速,韩文着急地上前询问,跪在地上的膝盖都略略起地。
“长安的人定是有所察觉了,那封信叫该死的小贼偷去,没了护命锁,老夫再不行动,恐怕性命不保啊!”男子一声长叹,其间夹着太多无奈与痛恨。
“那……那我们该当如何?”,听到长安有动静,韩文被吓得不清,强忍着惧意,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问道。现在,他的小命可全悬在大人那呐!若是大人倒台了,他定是逃不过,横竖一死,索性豁出去。
“你且附耳过来。”男子高高在上,眯着眼,精光闪烁。
韩文赶紧凑上前去,江忠义俯过身,于他耳边窃窃私语。
过了一会儿,二人紧贴的头颅终于分开。“属下这就去。”韩文直起身子欲向外走去,脚步匆匆。临了门口,被大人叫住了。
“慢着!”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喊住了韩文。
“大人?”他随即转回身,面上尽显疑惑。
江忠义想了想,如是说,“你还是亲自不要出面了,叫大左带兄弟去,你暗地里监控便是。”大左是南阳附近一帮流寇的头子,姓张,人称左爷,与江忠义私下多有来往,这些年,流寇猖狂,官府不作为,其中龌蹉,与江驿长多有关联。而江忠义,从大左手中,自是得了不少好处。
“属下领命。”韩文恍然大悟,道了声是,便匆匆离开。
晴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像碧玉一样澄澈。戈壁滩地势起伏平缓,覆盖大片砾石,于太阳的照耀下星星点点地折射着亮人的光芒。
有三三两两的妇人包裹头纱,自头顶而下,至耳边遮过,盖住大半面孔,只余一双美丽的大眼,还能看见一丝土黄的肤色。
她们望着一旁走过去的苏幕遮与冯知棠,女子不似这边的人,面上未有面纱遮挡,这在当地,女子素颜极其不敬的,尤其是未婚女子。话说回来,此女相貌生得真真好,气质尚佳,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一边的男子也是生得俊朗,只是翠纹织锦青袍的后面沾有血迹,已经风干,颜色暗沉,不过那血液的铁锈般气味还是很明显的。
她们的眼睛里流露出好奇的眼神,四下打量着奇怪的陌生人,不禁隔着面纱,于耳旁窃窃私语。
苏幕遮二人并未介意被人打量,离村落的大门百米时,苏幕遮眼神一凝,双双侧目对视了一秒,随机调头走人。不消半株香的功夫,一伙包裹着青色厚重面纱的人马从村外冲进来,各个手持大刀,身高七尺左右,来势汹汹。路人见状,纷纷而散。
先行躲开的冯知棠带着苏幕遮于村落中穿插奔走,可是还是让人追上来了。好在巷口窄小,只能同时容下三人并排,故此二人也不至于直面众拳脚,如此一来,单凭个人武功,与那伙人一对二,自是不在话下。
不过,此时非彼时。苏幕遮背部受伤,行动多有不便,若是久战,定会落于下风。尽管已有大半人被他们刺伤,却仍有几人坚持追杀他们。这里的场地给冯知棠二人带来便利之处,也自有限制。拘拢于窄巷,拳脚施展不开,且耗力。经过一番权衡,她放弃继续打斗,带着苏幕遮于错综复杂的巷中窜跑,看似如蒙头苍蝇,却是不急不躁,脚下稳当。左拐两个弯,右拐一弯,直走,再右拐三个弯,最后直接出了巷子,外面一片广阔之地。
此时,冯知棠二人各守巷口两边,待后面的人冲出来时,一人一剑,接连刺伤三人。有二人伤势重,当场死亡。走至他们面前,一一探看生机,前面二人已亡,走至最后一人跟前,掀开面纱,只见此人面貌粗矿,胡须满腮,嘴角沾着鲜红的血丝,呼气迟缓,已是奄奄一息。
“是谁派你们来的!”苏幕遮蹲下身来,盯着此人的眼睛,紧紧追问。那人艰难地转着眼珠,吭吭哧哧地,似有话语言说。可惜,还未交代,突然不知打哪一支飞镖急速飞来,苏幕遮堪堪侧首,那飞镖已从他的面上险险飞过,插在地上那人的喉咙上,即亡。
冯知棠立即抬头侧望,一计黑影从巷口尽头闪过。
“刚刚那帮人是谁派来的?”,苏幕遮绷紧脸蛋,直起身,望了一眼被封口的那人,转向女子,深沉地问道:“还有昨夜在将军府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我带你逃的路线是这里最隐蔽的路线。”视线从巷口深处转回,落到对面男子的面上,她缓缓沉沉地出声。
“你是说,他们乃当地人。”背着手,上位者的气质一展无遗。
“显然,是的。”她走到那几人旁边,蹲下身子,找着什么。一顿搜寻,无果。看来,这伙人相当谨慎,并未有表明身份的地方,显然有备而来。
“将军府的那帮人呢?”
“那件事,与你无关。”拍了拍衣摆,缓缓起身。
“换句话说,今天的追杀,与我有关么。”明明是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理解便好。”聪明人讲话自是不必费劲。
撤过盯着女子的视线,男子开始陷入沉思。一席长袍,荣荣杰立。
“此地不宜久留,走吧。”女子丢下一句话,便提脚离开。他并未立即动身,只是沉思了一会儿,才跟了上去。
出了村子,外面一望无际地沙硕,连绵起伏的土坡凹出了无数的低洼,有金丝石玉泛着透彻的光华,点缀着平淡无奇的沙滩,于此时倒也温馨默默。
“你何时回京。”一个时辰后,二人走回了南阳,快至城门时,冯知棠突然转过身,炯炯有神地看着他,浅蓝色的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称得女子,花容月貌。
“明日祭祀完毕,便立即起身。你呢?”停下了脚下的步伐,抬头与她两两相望。
“今夜就走。”
“桂知棠,你究竟是谁?冯长远与你是何关系?”苏幕遮终是开口问了出来,方才回来的路上,二人皆是沉默,他多次想开口问及此事,却在触及女子清冷的面孔时,收回了心思。这两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计,一系列追杀,令人防不胜防。那次入驿站抢劫银两的幕后黑手还未查出,就在将军府看到了不该出现的人,这桂知棠究竟是何身份,为何在将军府被人追杀,此事父亲又知晓多少。再者,今日的追杀为何是冲他而来。是有人买通了当地人追杀他,还是另有隐情,此事谜团众多,看来,他要飞鸽传书至父亲了。
“苏大人,有些事,知棠不说,也是为你着想。若是真想知道我是谁,尽管去查吧。现在,知棠先行告辞,你自己多加小心。”女子平淡地望着他,而后作了个告辞的敬礼,随即独自进城。
男子目送她进了城,右拐,向驿站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