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枫是个奇怪的人,他总喜欢把自己认定的事情的发生当做另一件事发生的征兆,比如在店铺时,他会想到如果今天能够卖出三个首饰,那么阿水就会被他给捉弄;在地上如果能拾到钱袋,那么隔壁的瘸子李天德就会摔上一跤。这两件事本应毫无联系,但他却乐此不疲。就像现在,天微放晴,他却突然的轻松了口气。原来,他认定了如果晴天出现,那么卧病的父亲就会早日康复,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
想到这里,云枫更加充满信心的向前走去。
忽然一阵芬芳飘过,引起了云枫的注意。
顺着芬香,云枫便瞧见了一颗参天大树,仰头望去,一朵朵娇艳之花开满了整个树桠,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显得光彩夺目,无比艳丽。目光再移到树面,“沟沟壑壑”的树皮,硕大雄壮的树体,黝黑曲折的树根,与花的艳丽实为不同,却给人一种威严肃穆的感觉。
沿路而行,空气尽是弥漫了淡淡的清幽味,似甜似苦,似香似腐,让人仿佛置身于香火缭绕的烟雾之中。
在“烟雾”的熏陶下,云枫实忍不住爬上枝头,摘得一朵。再拿近闻嗅,果然更逾陶醉。随后将其放入袋中,便继续赶路。
途经一片墓碑之地,云枫只得加快脚步,只望在天黑之前找到容身之地,他可不想以此地为床。
看见一村人家的时候,已是天黑将至,“阳寿村”赫然的映在了村口的门牌上。迈步而入,村内的气氛让人抑郁之极,空荡荡的村巷,没有一丝亮光,只能凭借仅存的视线摸索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程,经过了多少村房,终于在一个巷口的拐角处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上空漂浮,云枫赶紧走到拐角处,侧身探头,想一瞧究竟。
突然的景观让云枫着实吃惊,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满了宽广的空地,无数的火光从里层扩散开来,人们似乎是在观望着什么。云枫调整了下身位,继续探头。只见一男一女被捆绑在高高的木架之上,身憔体悴,满脸疲惫,木架前熊熊的火焰,不时的扭曲着他们的身体和相貌。
“自先祖之辈以来,我们村一直都是万物安宁的一派景象,勤劳、朴实是我们每一个村民的真实写照。”一位岁数稍大的老人站在两人旁边,向台下的人群说道,“也许正是因为这些精神,感动了上天,天帝命令紫阳道长在我们村口种下了一棵天树。随着先辈们世世代代的辛苦栽培,当初播下的种子今天已经俨然成为了参天大树。说来奇怪,自那以后,我们村的村民逐年延寿,身强体健,就连当今圣上也特地派人来调查了解,但都空手而归。我想这些都是天树赐予给我们的吧。”老人继续道,“美好的景象延续至今,我们本应继续享受着这些,但是……”老人突然转身手指着被木架捆绑的一男一女,“是你们打破了村里人的宁静!是你们玷污了上天的圣意!光天化日,在我们神圣的天树附近,竟然做出了这等苟且之事。而如今上天的报应已经来临,为了全村人民,为了赎罪天意,今天我们必须将你们祭祀天境。”话音刚落,台下的人群开始高喊:“烧死他们,为了全村;烧死他们,为了全村。”
眼望此景,云枫不仅仅只听到了此起彼伏相似着得声音,他仿佛还看到了一双双充满怒火的眼睛朝木架男女喷去。
虽然云枫还不是很了解当前的情况,但因触犯天意而痛下杀手,实属不该,一定是有另外的原因。不如暂且留下木架二人,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再做打算也不迟。但是眼前的这群人们,怒火似乎已经烧至极点,如果就这样冒然的走出阻止,也许会引火上身,得想个什么办法阻止他们。
忽然之间,云枫的脑海之际飘过“天树”一词,老人口中的“天树”到底是所为何物?莫非就是入村前自己遇到的那颗参天大树?想到这里,云枫忽然灵机一动,也许可以凭借这个办法来解救木架男女。
木架上,一位年轻的男子面对着村民,右手举起火把缓缓的将其举过头顶,并反复左右摆动,待到几个来回后,便用力向上一顶,作出胜利姿势之状。架下村民眼见此景一片欢腾,好像仪式已经开始,又好像仪式已经结束。在村民的喧闹声中,年轻男子渐渐转过身,转头望了望已经下架的老人,在老人轻轻的点头之后,便也走下架台,拿起火把向木架移去。
“火下留人……”只听见一声如钟鸣般的声音从某个角落里传出来。众人闻声望去,皆想一探究竟。
在晃动火光的映照下依稀可见到,一团身影从角落处缓缓而来,待到墨黑般得夜色被照亮之时,一个身着青色袍服的青年出现在众人面前,挺拔的身姿,本应气宇轩昂,却因头上一朵“别致”的花缀和不整的袍服而失色不少。
突然之景,让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眼见此景,云枫心里也没有底,但事已至此,只能继续坚持。稳住刚才因奋力吼叫而半涩的喉道,云枫重新打起精神,继续朝人群中走去。
“快看,那个人头上的可是紫星花?”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从人群中冒出,瞬时便终止了人群的议论。众人的目光开始移到云枫头部那朵红缀之花,老人也一并向前,走近云枫,观察起来。
云枫被老人的注视弄得极不自然,心里突然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光顾着想办法,没有考虑到后果。片刻之后,老人惊呼:“果然是此花。”云枫一边望着老人,一边瞥向人群,只见得人群的神情开始变化起来,就连那名年轻男性也跟着相变,云枫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抓住他,玷污天树,就是玷污我们全村人民!”人群怒吼开来,声音此起彼伏。
变得穷凶极恶的人群便像疯了似的扑向云枫。机会稍纵即逝,云枫哪敢放过,继而便继续他如钟鸣般得声音,叫道:“我乃天界之人,奉天界之命,来助你们村子一度血光之灾。”话刚出口,云枫便是心惊胆颤,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是听天由命吧,云枫心里自我安慰道。
听闻至此,周围的人群忽的停止了动作,傻愣在原地,一双双迷茫的眼睛望向云枫身旁的老人。木架上的两人也因突如其来的事故而稍精神起来。
老人也不知所措,一脸不解的围着云枫盯转了几圈。
周围出奇的平静,只是偶尔有隐隐弱弱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你真乃天界之人?”老头神情凝重的望着云枫问道。
“村长,莫要相信这等外来之人的胡言乱语。”站在一旁的年轻男子似要走向云枫对老人说道。
老人起手拦住年轻男子,示意其退下。年轻男子只得应意,重回其位。老人继而又转向云枫,对其说道:“这位小兄弟,你可知刚才说的这番话,对于我们意义非常?”停顿半晌后,老人神露凶色道,“如若你是胡编乱造,必得捞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那么这位小兄弟,你能否再重新讲出你刚才所说之话?”老人一转凶色,重露之前镇定模样。
老人凌厉的威严,让云枫心里不断打岔,犹如小时候做了错事,被父亲训斥。但云枫知道不能就此而畏惧,否则真的不知道会捞个什么下场,索性继续厚着头皮说道:“我乃天界之人,奉天界之命,来助你们村子一度血光之灾。”
刚一说完,云枫便暗叫不妙,由于心里的畏惧延至全身,导致刚才所说之话竟有些许的轻颤。
只见得老人神色微变,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旁的男子更是凶神恶煞,双目直瞪云枫。
云枫见状心里忽的打起了退堂鼓,本打算借助他们深远的迷信程度,单凭头上的花缀和似仙似幻的袍服而让他们信服,没想到,自己想的如此轻率,才会出现此等场景。倘若自己再坚持救人,必定招来杀身之祸,不如先行撤退,再作打算。
想到这里,云枫朝老人说道:“既然你们都不相信我乃天界所派之人,那我也无需在这浪费多时,村内血光之灾,还望你们齐心度过,我就此告辞。”说完,云枫转身,心底忽的松了一口气,同时只望“逃”离这个村子,索性加快了离去的脚步。正当步子迈得越来越大之时,身后的叫唤使其打断了离去的念头。云枫暗叫不好,无奈只得转身,再次面对成百上千炙热的双眼。又见得老人突然急速走来,转瞬之间心里想到的已是千万个死去之法。
“天人,愿您以高深的道行和广阔的胸怀,宽恕刚才我等凡人的无知和冒昧吧,老夫代表全村在此为你磕头谢罪了。”话一说完,老人便欲跪地而谢罪。
云枫对突如其来的景象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但对此也是稍有心领神会,想到见机行事之后,便赶紧扶起地上的老人,故作天人般试探性的说道:“为何你们脸色转变如此之快,若非凡人皆是如此?”
“并非天人所想象的一般,多年以来我们一直是淳朴勤劳之人,因于这种精神,被天界所赏识,便赐予我们天树,以示激励。至此,天树便一直受我们世世代代悉心的照料。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果不其然,待到天树长大之时,便给予了村子莫大的恩惠。正因为如此,天树在我们的心中占据了更重要的分量,它仿佛化为了天界神灵,成为了“天神”的象征,村民们也是竞相顶礼膜拜,向对待祖先般对待天树,所以侮辱、玷污天树就等同于玷污我们,我们全村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而之前当天人说出你是受天帝之命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却是以为你必定是那对苟且男女的所识之人来帮助他们的,直到我们看清你头上所属之花印有紫阳二字,我们便知原来天人确是千真万确,还再次望天人大人有大量,宽恕我们刚才的过分之举。”
听其说完,云枫心里才渐渐放心下来,还好自己当时听到紫阳,便顺带在摘得之花写下这两个字,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由此可见,他们全村陷入迷信之度确是其深,云枫心里飘过一丝侥幸。
“天人,请到屋内稍作歇息,我等愿细听“血光之灾”到底所为何事?”老人的话语打断了云枫的思绪。然后在老人的领路下,云枫走进了一间草瓦之房。
在一系列的盛情之后,屋内只剩老人和云枫。老人率先开口:“实不相瞒,我乃阳寿一村之长,保护阳寿村是我的使命,不知天人所提到的“‘血光之灾’是否真会降临到我们村子?”老人的脸上似乎写满了迫切。
云枫当然知道作戏得作到底,所以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
老人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又将轻咳了的声音压低道:“那‘血光之灾’到底是所为何事?”
云枫端起茶杯,装模作样的送到嘴边泯了口后,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木架二人。”
老人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双眼只得茫然的望着云枫,似乎在等待着云枫更确切的回答。
云枫见时机成熟,便继续对老人说道:“天帝早已算到会有今次一着,所以特令我前来,将此灾祸化解。”
听完后,老人诧异的说道:“你的意思是指我们不该焚烧那对男女?”
云枫轻点下头,心想,算你老头儿人老心不老,要不然还要多费口舌。
老人镇定下来,稍作思考后,便向外走去。
屋内只剩云枫一人,“我已成虎口之羊,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啊。”云枫心里默念道。
不久后,老人再次进屋,仍然不解的问道:“但为何玷污天树之事,你们不做追究?”
云枫心想,你可真够烦的。嘴上却说道:“天人之度量岂非凡人所比?天界之人只望世间捞个平平安安,生活过的太太平平,这等小事自是不会刻意为难。”说完,云枫还故意瞪了老人一眼。
老人见状,再回想下云枫当时的宽恕气量,便也觉得有理,也不再过多询问,只是继续聊着关于天树和天界的其他事情。
云枫自当是胡乱编造,想不到老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待到老人听得兴趣正浓之时,云枫突然提出想见木架二人,天人之意,哪能违拒,只能收起意犹未尽之意,带领云枫朝二人房间走去。
穿过了几条村巷之后,便来到了二人所处之屋。
进屋后,云枫转头示意老人,老人应意而退,屋内剩云枫和木架二人。
屋内,眼前两人,面庞苍白,气虚的身子似乎已疲劳数日。见到云枫,两人都极力撑起虚弱的身体,似要跪地。云枫赶紧扶起二人,只望他们能安心调养。
“我等卑贱二人竟做出如此逆天毁道之事,本应以死谢罪,却未想到天人出手相救。天人之情我两无以为报,只能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木架之男拖着疲惫的身心,仍怀敬意的向云枫说道。旁边之女也是点头附意。
这时,只见云枫哈哈一笑,神情的一转着实吓到了男女,在确定了周围只有在场三人之后,云枫像吐露一个惊天秘密般小心翼翼的告诉了二人自己先前遇见的一切以及不是天人的真相。
二人闻讯,脸色皆变,男子神色一暗,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数日折磨,苦不堪言,本意再畅聊多回,无奈身虚气弱,望恩人谅解。”
云枫当然是个机灵的人,男子话中之意,当然知晓。这样也好,他们需要些时间。
想毕,云枫便作揖离去。
回到刚才草瓦之房,老人便凑了上来问道:“不知天人与他们俩所谈何事?”云枫哪能如实相告,便随意编造以相告之。
倒是老人之前在木架之上所提报应让云枫颇感兴趣,索性问道:“何为‘报应’?”
“天人真是料事如神,一切都尽在天人掌握之中,这样一来,我便大可放心了。”老人的眉锁终于因云枫的这句话而彻底舒展开来。
云枫只是暗自惭愧,心想如若你知道是我偷听了你的“豪言壮语”,便已是另一番景象。
“近些时日,我们阳寿村的村民接连莫名其妙的死去,其中不乏身强力壮的青年,开始我们以为是瘟疫所致,但却偏偏查不出任何踪迹,又恰逢村内之人作出玷污天树之事,因此我们都归结于天意报应。”
待老人说完,云枫便想到了安都城内接连失踪一事,不知两者与二愣子失踪一事有何关联,云枫内心的疑团又多添一重。
“时候不早了,天人就此歇息一晚,明早再处理琐事也不足为迟。”老人眼观天色说道,随后便先离去。
打明儿还是早点出发,既然已救到人,其他事就不用再管,云枫心里如是想到。
伴随着一阵困意,云枫便倒头大睡。
第二天,天还未亮,云枫便起了床,收拾完毕后,便继续向南边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