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干人等投过来的询问目光，蒋方中面色凝重地说，“这确实是我的问题。是我疏忽了。”
“这事跟方中没关系，是我坚持派赵乾去的，责任在我。”韩正说。
马总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今天这个会社长在，各个中心的副总也都在，出了这茬事，叫他这个新闻中心的直接主管者脸面上怎么过得去。
他打断正准备说话的蒋方中：“行了，这事就讨论到这里。记者既然违反规定，那就按规定处理。我们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讨论。”
会议终于结束，马总陪着社长很快离开了会议室，完全无视奔上前要找他说话的韩正。韩正几乎是铁青着脸，转身狠狠地把手中的会议材料摔在了办公桌上。
会议室的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下蒋方中。韩正愤怒地说：“就因为崔同这个人几句话，难道赵乾真的要被开除？”
蒋方中也郁闷至极。不过，他相对还比较冷静：“这事咱先别跟赵乾说，免得他心理压力太大。我们先想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好想？”韩正说，“话是老马说的，只能再去找老马。”
照蒋方中的意思，老马今天在会上折了个面子，情绪肯定不好，这会儿求情无异于火上浇油。他想，最好还是等老马缓缓，他们也找凌风商量下，稍晚一点再去找老马求情。
可他无法拉住怒气冲冲的韩正，只得跟着韩正一起进了马总的办公室。崔同竟然也在里面，正跟马总说着什么。一见他俩，马总摆摆手，崔同出去了。
马总示意他俩坐下，抬手拿起一份文件看。韩正不坐，他尽力压下心中的激动和愤怒：“马总，赵乾不能被开除！这样会让社会新闻部所有兄弟姐妹都寒心的！”
马总并不看他，继续看文件，“找我就为这事？会上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蒋方中连忙道：“马总，这事情确实是我们有问题，我和韩正派人的时候考虑不周。现在要开除赵乾，等于把责任都让赵乾来承担，有失公允。”
马总猛地抬头盯着他：“公允？你们现在跟我谈公允，早干嘛去了？崔同说的很对。这次幸好没出事，一旦出事，一旦警方发现赵乾和矿工家属的亲戚关系，他们怎能够这么容易就从派出所出来？报社会有大麻烦，甚至因此蒙上污名。我作为新闻中心的主管副总，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这次就以赵乾为戒，让所有的记者们都记清楚，什么时候、什么样的采访应该避嫌！”
“当时情况特殊，大家都喝了酒，只有赵乾没喝。这件事又耽搁不得，您说我不派赵乾派谁去？”韩正分辩。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马总更气了，“喝酒，你好意思说！崔同都告诉我了！他顾及你们的面子，没在会上说！是谁批准你们全员去喝酒的？社会新闻部的工作性质难道你不清楚？随时都可能有新闻发生，随时都需要派人出去采访！你们去玩我不反对，是不是应该留几个可以干活的人？是谁让你们这么放纵？谁给了你们这个权利？”
韩正并不畏惧，傲然直视着马总：“这么算起来，最该追究的是我的责任，是我提议让大家放松放松的。要开除也该是我，不该是赵乾。”
他看着马总一字字地说：“我走，您让赵乾留下！”
马总怒极。他还从没见过有谁敢这样挑战他的权威：“韩正！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你要愿意走我管不着，可赵乾必须开除！”
韩正沉默而倔强地站着。蒋方中知道再说亦不能扭转什么，死拽着韩正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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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对赵乾的处理决定就下来了。一纸开除的通知，贴在每个楼层的公告栏里。通知上盖着报社的红色公章，那红色让人触目惊心。
赵乾是在通知下来前的一小时，才知道这件事的。他震惊无比，不敢相信。可当蒋方中把会上的情况还有找马总说情的情形一一说给他听时，赵乾不说话了。
半晌，他才抬头，“没想到报社这么绝情。既然这样，那我服从报社的处理决定。”
那一晚送别赵乾时，从来爷们得不能再爷们的韩正，竟然哭了。醉醺醺的他抱着赵乾，说兄弟，我对不起你。
赵乾也哭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哭的，连一向冷静理智的蒋方中都红了眼睛。
韩正后来曾试图找出是谁把矿难家属跟赵乾有亲戚关系的信息泄漏出去的。赵乾是在后海喝酒的时候接到他姑电话的，泄漏这一消息的只能是在场的记者之一。
到底是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崔同？
但一切似乎没有任何迹象可查，也无从查起。韩正看着他们每个人的脸，每个人他都当做兄弟、姐妹、战友，他们年轻的脸看起来是那么单纯，他们怎么可能出卖自己的部门、自己的战友？
韩正试图说服自己，说不定是有人无意中聊天说到这个消息，崔同也是无意中获知了这个消息。
赵乾走后不到半个月，蒋方中找林嫣谈话，说报社有意将她调往时政新闻部。他曾争取过想让林嫣留下，但没有得到同意。
似乎是怕她不太愿意，蒋方中不断说时政新闻部的好话。他说社会新闻部要求记者有冲劲，但时政新闻部要求记者在冲的同时还能收得住，因为记者是在和各级政府部门打交通，需要遵守这个领域的很多规则，既要和政府部门把关系搞好，又要能够拿到独家新闻，“某种程度上说，这比社会新闻部更能锻炼人，更能学到东西。”
林嫣呆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才怔怔道：“可我，我在社会新闻部还没学够……”
蒋方中温和地说：“林嫣，你是一个很努力很优秀的记者，去时政新闻部对你而言会是一件好事。我相信你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可我真的舍不得走，我不想换部门。”林嫣眼泪汪汪地看着蒋方中，“我才是一个刚来不到一年的新人啊，报社为什么会选我？我真的不想走。”
“林嫣，报社就是这样啊，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们像小鸟一样，一旦羽翼丰满，就要高飞远去。”蒋方中说，“你应该感到高兴，你来了不到一年就被报社选中安排到时政新闻部，难道这不正说明你的优秀么？”
但林嫣的心中始终难以释然。她舍不得唐晓羽，舍不得王璐璐，舍不得蒋方中和韩正，舍不得这个部门的每一个记者。在她跨入记者这一行的大门后，他们给予了她太多帮助和温暖。
可是此时此刻，除了接受报社的决定，她似乎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