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派出所的问讯室里,林嫣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人们常说社会复杂,人心难测,可是复杂到偷偷往别人包里塞钱,然后指称别人敲诈勒索,是不是过于难测了一点?
林嫣想哭,可是却哭不出来。她必须打起精神,好好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人祸”。
也不知道矿方把事态说得多严重,警察竟然开来了两辆警车。林嫣和赵乾被各自带上一辆警车,他们的包连同手机都被警察放进了后备箱,连给单位打个电话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派出所,就被警察带进不同的问询室。警方要求核实他们的身份,拿走了他们的记者证。等了好一会儿后,有两名警察进来,开始询问林嫣到底是怎么回事。每一个细节,警察都要问,有时一个问题反复的问,林嫣一一回答,尽可能的将过程全部呈述清楚。
她和赵乾中午只是吃了点饼干充饥,到现在什么都没吃。长达3个多小时的问讯让林嫣几乎筋疲力尽,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她和赵乾是清白的,警方应该从他俩的口供中就能看出。从被警察带走开始,他们就一直没有见过面、说过话,更不可能有机会串供。不是吗?只要警方不是傻子,就应该能看出他们是被栽赃陷害。
她相信他们不会有事的。唯一遗憾的是稿子,韩正留了两个整版,现在他们写不了,但愿韩正能找到其他的稿子顶替,不然报纸可要开天窗了。
问讯虽然早已结束,但警察并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林嫣蜷缩在问讯室内的椅子上,度过了这难熬的一晚。
林嫣和赵乾不知道的是,当警方拿走他们两人的记者证时,为了核实他们身份的真假,警方给燕报打去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报社总机值班员,警方开口就说,有这么两人因涉嫌敲诈勒索被抓了,他们自称是贵报的员工,一个叫赵乾,一个叫林嫣,请问贵报是否有这两名员工?
总机接线员一听吓坏了,赶紧告诉了值班领导。当天新闻中心值班的领导正好是徐凌风。徐凌风以燕报领导的身份回答了警方的问题,也详细问了两人的情况。
挂了电话徐凌风想这个麻烦大了。在赵乾的包里竟然找到了10万元钱。
他相信赵乾和林嫣绝不会作出敲诈勒索这样的事。可是这些钱是怎么进的赵乾包里,赵乾又怎么能自证清白?就算能够平安无事的出来,可对方也恶心了燕报一回,毕竟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对燕报、对赵乾和林嫣,都不是什么好事。
徐凌风赶紧通知了蒋方中和韩正,又向马总汇报了此事。马总很是恼火,他要求韩正或蒋方中火速去X县,把两名记者顺利安全的接回来。回来之后,稿子仍然照做不误。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由韩正带着盖有报社公章的证明去一趟,向当地警方解释清楚,赵乾和林嫣是由报社派出去采访这起矿难的,绝非是擅自前往采访,更不是以敲诈勒索为目的而去。
韩正当天连夜出发,赶到派出所时已近凌晨。负责处理此事的民警已经下班,他只能在派出所的办事大厅内候到跌天早上8点。
派出所的所长很客气地接待了韩正,说通过笔录来看,二人所说比较一致,都说是来正常采访,而且坚决否认有过敲诈。但煤矿方坚称对方有过勒索行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不管怎样,确实是在记者包里发现了10万元钱,所以现在我们还不能放人,我们还要做进一步的调查。”这名警察说。
韩正希望警方能够找到遇难矿工的家属来询问情况,但所长告诉他,上午已经找了,煤矿里除了矿工就没有别人,更没有家属。煤矿方面还说,根本没有发生过死人的事件。
“不可能!我们不是接到死者家属的电话,也不会来采访!您可以安排人去问问工人,他们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矿难发生时,还有其他工人也一起下井,他们可是都亲眼看见二人遇难的,那么多工友,不可能都昧着良心说不知道!”
急切之间,韩正有点忘了自己是在跟警察说话:“矿方说的只是一面之词,您这边应该找工人核实才是最起码的流程啊!”
这位所长的脸色有点沉了下来,“您怎么知道我们没去找过呢?我想我们还不需要您来指导我们如何办案吧!我跟您说得已经够多了,我们会把这个事情调查清楚的,我建议您回北京等候我们的消息。”
对方说完就忙自己的事去了,不再理会韩正。
韩正心急如焚。王璐璐当时帮赵乾记下了遇难矿工家属的电话,此人既然自称是死者家属,找到他也许就能证明林嫣和赵乾的清白。但韩正打过去这个电话早已关机。
10万元,在敲诈勒索罪名中已经算是数额巨大了。一旦无法证明他们二人的清白,等待二人的,或许将是数年的牢狱之灾。
韩正心中有很不好的猜测和担心,种种事情连起来后,不容他不去想一个问题:这个煤矿在赔偿还未谈拢前,就火化了遇难者的尸体,随后采取拖延的方式,并不积极与家属谈赔偿,似乎一点都不怕家属或工人们报警。而当发现记者来采访且不被收买时,矿方竟然如此有恃无恐地叫来警察,公然栽赃陷害记者,这家煤矿的矿主是什么身份?身后又是什么背景?
如果对方的后台关系足够硬,那么警方的办案态度也许就不会那么积极。当然这只是一种担忧,他相信警方一定会秉公办事的。可是这种情况不能不考虑在内,他不能容许林嫣和赵乾出事。
韩正向徐凌风汇报了这一情况,希望报社动用所有可以动用的关系找一找X县及其上级政府,确保赵乾和林嫣能够万无一失的平安出来。
在北京方面有消息传来之前,韩正只能等待,等待警方的最终调查结果,等待可能出现的转机。
转机确实在当天下午出现了。
2名遇难矿工的家属——宋先生等一行4人突然拖着行李出现在派出所,找到民警主动要求证明赵乾和林嫣是清白的。
他们目睹了昨晚赵乾和林嫣被矿主拖走的一幕,但他们无能为力。因为在赵乾和林嫣被警方带走后,李姓副矿长带着一帮人连夜和他们谈赔偿,最终定为每家赔偿20万左右,条件是他们必须现在就离开矿区,而且手机马上关机。以后如果有人打来电话问矿难的事情,就说什么也不知道,更不能再跟记者有任何联系,否则就算他们回了老家,也会有人追到老家去要他们好看。
他们只有答应。矿方随即将钱打到他们的卡上。半夜,有人开车把他们送到火车站,为他们买了回老家的票,把他们送上车才离开。
“我们是在中途偷偷下车的,又买车票回了X县。”宋先生说,他们一路上都很不安心,觉得把记者就这么丢下很不厚道,而且赵乾算起来还跟他有点亲戚关系。
“他们俩是为了帮我们才来的。”老太太说,“这俩娃儿还年轻,万一他俩有个什么事,我们怎么对得起俩娃儿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