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拐角的那扇木门,像劈柴般被王大治三下五除二,用菜刀劈出脸盆大小的窟窿。
整个走廊充斥着他急促的呼吸声和乒乒乓乓的劈门声,粗重的呼哧呼哧,仿佛是只黑熊在胸口起伏的拍打树干。
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
窟窿中,是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极其慌乱地,和王大治血染的双瞳对视。
也许只有两三秒,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竟然变成了一双纯净、没有一**望的眼睛。
这眼神平静如水,王大治眼前好像出现了家乡村口的那条细长的小河,无论春夏秋冬,静静流淌。
那双眼睛对着王大治眨了眨。
王大治粗重的呼吸渐渐平复,手中的菜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清醒了,满地碎木块和那把大菜刀,门上的大窟窿,让他不敢相信。
难道这是自己搞的破坏?
看着自己鞋子上沾满的木屑,事实好像摆在眼前。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神经病一样跑到这二楼拐角,对着抑郁症女孩的门下手?
可是大脑如同被洗过一遍,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呆立在门口半响,对着大窟窿闷声闷气地说:“是我弄的吗?我赔你。”
四处寂静无声,“抑郁症”好像不在屋里。
王大治伸长脖子,从窟窿往屋里张望。
“抑郁症”明明抱着被子缩在床角。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仿佛被吓坏了。
王大治有些内疚,摸了摸口袋,掏出打完破抗剩下的200元钱,从窟窿扔进去。
“这点钱你先拿着看能不能买个二手门板,实在不行,等我下班找点木条帮你把门钉钉。”
“抑郁症”还是一声不吭。
王大治掏出手机一看时间,糟了,早该去孙师傅那里上班了。
但他不知道,转身下楼的时候,大窟窿里冒出一个毛茸茸的灰脑袋,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了他很久。
卖肉的一大早就要去屠杀场拉货,有时候要直接去养猪专业户家里拉猪宰杀,所以每天凌晨三四点就要开始工作。昨天孙师傅嘱咐王大治五点到,已经算客气了。
他却迟到了20分钟。
还没来得及开展自我批评,孙师傅把手一指店面角落的煤气灶:“锅里是白菜炖肉,就着馒头赶紧吃。”
王大治眼眶一热,用最快速度卷了三个馒头下肚,就系上围裙开始切肉。
刚提起大板刀剁了几下,他害怕自己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就自告奋勇去洗猪下水。
这是最脏最累的活,尤其是猪大肠,里头的粪混合着血腥能把人熏死。他却干的十分欢快。
至少,不用担心拿了刀的手瞎比划。
孙师傅很欣慰,王大治这娃不错,肯吃苦。
整个上午,王大治就在埋头洗猪大肠、猪肚、猪肺这些东西中度过了。
靠近中午的时候他又主动申请下厨,做了红烧排骨,吃饭的时候孙师傅还夸他手艺不错。
羊腿被一个老主顾全买下了,孙师傅下午要去拿货,剩下王大治一个人看着店面。
王大治担忧自己管不住手,可是肉总要用刀来切,他去斜对面的杂货店买了一双毛手套,又在手套上套着塑胶手套戴着。
戴上两双手套再提起刀切肉,好像心跳没有明显加快。
王大治深深地吁出一口气,趁着还没有主顾来买肉,蹲在地上抽根烟。
自从那个夜晚手背上莫名其妙出现了三道伤痕,又被老白火上浇油地抓了两次之后,他很清楚自己有了“中邪”症状。
具体地说,就是手不能沾刀,不能碰任何利器。一碰,就像吃了激素一样砍什么都来劲。
再仔细看看自己的左手,奇了怪了,手背的三道伤口奇迹般地愈合,只在皮肤上留下了三道细细的血线。
昨夜手背还是皮开肉烂的样子,现在好的这么快,灵丹妙药也做不到。
真胡乱寻思着,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有人卖肉吗?”
王大治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从肉摊下面看到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
他慢慢直起身来,看到一个穿着汉服的年轻女人,漂亮的女人。
细眉细眼,肤如凝脂,眼眸如星。正带着笑意看着他。
大白天的,眼前这女人明明是个大活人,怎么嗓音和老唱片的女歌星贼像?!
但是穿的像出土文物一样出现在菜市场这种地方,浑身上下又纤尘不染?
“你、你买什么肉?”王大治心里有点毛。
汉服女子盈盈一笑:”我买一只猪心。“
”猪心?“王大治拿起托盘上三只猪心中最小的一颗:”这只行吗?“
汉服女子摇摇头:”太小了。“
”就这只吧。“王大治又拿起最大的一只猪心,往秤盘上一扔。
谁知汉服女子又说:“太大了。”
王大治皱起眉头,这货闲的慌啊,想要哪只不主动说。
他将相对不大不小的那只猪心换到秤盘上,说:“十八块八毛。”
汉服女子掏出一个荷包,翘着兰花指找出一张二十的钞票,递给他。
他把猪心塞进袋子里,谁知女子又说:“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剁成肉酱。”
王大治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汉服女子平静地重复一遍:“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剁成肉酱。”
谁听说过把猪心剁成肉酱做菜?眼前这女子真是古怪到家了。
王大治小心翼翼地捏着刀把,将猪心片成一张张薄片,准备扔进绞肉机。
“麻烦你亲手帮我剁。”汉服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冷酷。
王大治眉头紧皱,看着那女人。
汉服女子一副“坚决要剁”的神情。
王大治摇摇头,飞快地将猪心剁好。剁的过程中,他极力压抑的兴奋感又出现了。
那袋深红色的肉酱递给汉服女子,她的笑容意味深长:“剁的开心吧?”
说完转身就走,王大治看着她的背影,更觉得似曾相识。
不对!这女人确实蹊跷,王大治猛然想起,他从地下室翻出来的老唱片,其中有一张上面就印了和这个女人极其相似的背影!还有那一模一样、脆生生的嗓音!这个妖怪还好像知道他的手瘾,临了还来了句“剁的开心吧”!!!
他猛然跌坐在板凳上。
从三道伤痕开始,到老白,再到自己鬼使神差跑到地下室翻出那个老古董唱片机,半夜自己神魂颠倒地提着刀站在二楼拐角。这一切,发生的太诡异。
王大治下定决心,快点帮抑郁症把门修好,马上就搬家,远离那栋老房子!
孙师傅批羊肉回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王大治借口自己的手要去医院换药,请假提前下班。
临走前,孙师傅拉住他,给了他200元钱。
虽然兜里已经一个子不剩,王大治还是连忙摆手:“不行,师傅,我今天没干满一整天,您给的太多了!”
孙师傅摇头:“小王,你上午帮我清洗了那么一大堆猪下水,这活花钱请别人都没人干。不多,你拿着!”
王大治只好收下。
他直接去二手市场,讨价还价后,花100块钱扛了一张旧的薄木门回来。
虽然薄木门质量堪忧,但是和房东那一扇扇挡君子不挡小人的破门比,也并不逊色。
可是来到老房子,“抑郁症”居然史无前例又掩耳盗铃地地把门锁了。
木门上的大窟窿刺眼地继续存在。
她不在家?王大治又不好把她的门撬了换上。
还是等等吧,他把旧门靠在墙边,一屁股坐在木楼梯上,又点起一根烟。
手指头全是猪下水的味道,混合着烟味,很奇怪。
一团白影子唰地从他眼前一跃而过,又从大窟窿里跳进了“抑郁症”的屋内。
他揉揉眼睛,没错,是老白。
混球!他气不打一处来,用脚踩灭烟头,笑起来。
关门打狗,老白,看你往哪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