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地区的夏季总是短暂,当族长长屋前的冰漏滴下第一滴乳白色的晶体,斯塔尔部落三十年一次的狩猎祭典开始了。一头热血的年轻猎手要进入北方茫茫无尽的诺兰山脉,狩猎、探宝、与野兽搏杀,用勇气和生命证明自己。战利品最优秀、最罕见、最有价值的猎手,会获得部落内最精良的英杰武器,参选族长的竞争权,以及最让年轻人热血沸腾的优生权——娶妻的数量不限。但这是一场艰难、残酷的祭典,冬季的诺兰山脉凛冽无情,只有最优秀,最幸运的猎手才能满载而归。每十个参与者里,就有一两个再也回不来,而能带来不错的战利品的,比如雪狼的皮,晶豹的牙等等,十不存一。
四肢的感触变得僵硬,受伤的地方疼得像烧起来一样,浑身无力。
脑子一跳一跳的,像面糊一样冒着泡,昏昏沉沉。
……
天气晴好,几乎没有什么风。
在一棵树的阴影下,艾弗丝拉开弓,瞄向远处的灰兔,再过上一阵子,这种兔子就会躲进洞里,靠着一身雪白肥腻的脂肪和一些储存食物度过寒冬,到时想再抓它就难了。
半蹲着,她尽量屏住呼吸,短弓在她手里稳得像石雕,一头火红的长发从斗蓬里露出几绺,随风微微摆动着,过几日就是狩猎祭奠了,她想着,族长的女儿依照惯例也会嫁给活着回来的最优秀的猎手……
但这并不是她所想看到的,妮瑟和她从小玩到大,把她交给别的男人……艾弗丝一想到某个男性的躯体在妮瑟的身上蠕动的画面,而这个男的一定必定又会好好行使他的优生权,同其他女性交配……
憎恨的火焰烧灼着她的心,弓有点抖了。
“丝丝!!!”身后传来好友的呼喊,艾弗丝眉头一皱,不经意间撒开弓箭,箭矢飞出,将将擦过兔子的屁股,空中留下几撮兔毛飘着,猎物转眼就消失在小丘后方。
“啊!对不起,我又打扰到你了……吗?”妮瑟微微低头,又瞟向艾弗丝,她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眼波流转间还没来得及换上太多歉意。
“嗯……”
“对不起哦……”妮瑟稍微皱皱眉头,秀丽的眉眼间流露出一点自责,她撅起嘴唇,有些含糊不清地说,“原谅我啦~”
另外,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个表情,艾弗丝没法拒绝。
艾弗丝最讨厌别人打搅她的狩猎,但妮瑟这个小妖精,总是能她无奈妥协。
“好啦好啦,我做了兔肉馅饼,就当补偿你的,请你吃。”妮瑟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包裹,摊在手上打开。
部落的饮食大都朴素简陋,烤肉、肉干、炖菜、面糊占了平常菜单的一大半,这种馅饼相比之下做起来很繁琐,艾弗丝在小时候吃过,她母亲偶尔才做一次,但她母亲在她八岁时就死了……
“好吃吗,女猎手?”妮瑟凑得更近了,自己拿了一个吃起来。
“嗯……好吃”艾弗丝无法违背自己的鼻子和舌头,馅饼闻上去还带着妮瑟衣服上特有的味道——用香料煮过的水浸泡过才会有那种香气。馅饼肉质很嫩,恐怕是刚成年不久得灰兔,炸过的肉馅混杂着几粒珍贵的海盐,很是香脆,擀得恰到好处面皮内壁抹上了只有族长家里才有得黄油,特有的清香在咀嚼的时候被释放出来……
“今天怎么了?还做了馅饼。”
“艾弗丝……”妮瑟很少用这种语气,“这次祭典后我就要……可能不能经常出来找你了。”
“嗯……你不是从小就期待着吗,再有个健康强壮的孩子。”艾弗丝心一沉,违心地说着安慰的话。
“可是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我……以前都是骗人的,我其实很害怕。”妮瑟的父亲,也就是族长,在家里的脾气并不好,“万一也像我爸爸那样……虽然很好啦,最强的猎手,但我真的很害怕,万一他也……”
“没事啦……”艾弗丝拉过妮瑟的手,她半开玩笑地,“如果是那样……我就杀了他,然后我们两个一起生活。”
“那可是下任族长,最强大的勇士!”妮瑟脸上有点惊恐,她感觉艾弗丝并不是在开玩笑,“你打不过他的。”
“或许打不过,但我可以用弓箭。”艾弗丝对自己的弓术颇有自信,虽然她拉开父亲的长弓还是很吃力,但常年累月的练习让她对弓术极为精通,如果不分心的话……
“嗯……”
艾弗丝向来讨厌什么所谓的优生权,她印象里父母总是很恩爱,父亲也从没提过再找一个妈妈,她的爸爸是个好猎手,年轻时还杀过两匹灰狼,甚至懂得如何种植小麦。母亲过世后,他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很少笑,没有再出门打猎了,只是在家专心地侍弄小麦,再和邻居换取所需。艾弗丝总是看到他摩挲着弓出神,弓的蒙皮和纹路是她母亲做的。
艾弗丝低下头,轻轻握住妮瑟的双手,被保养得很好,没有一点茧子和皱纹,红润白净、富有弹性,微微地有些肉感但并不影响整体的美感。
她决定自己也去参加祭典。争夺那个所谓的优生权,然后再宴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表示放弃。
艾弗丝抿一抿嘴,开口道,“过两天,我去狩猎祭典。”
“别!!!这可是冬天,我们部落除了祭典从不在冬天大规模打猎的!诺兰山很冷!下雪的话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很多人参加,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回来,你的衣服很旧,不结实,也不够暖和了……”妮瑟一个激灵似的,紧紧抓住艾弗丝的手,艾弗丝的手指修长,总是很暖,但此时她的手冰凉,指间的茧子几乎刺痛了自己。
“我知道!”艾弗丝不再冷静,打断了妮瑟的话,“我的弓术你知道的,父亲还教给我了一个巫术,而且我……”
“我不想你嫁人,尤其是有个优生权的男人……”艾弗丝声音越说越小,一头炽热的红发也黯淡了几分。
妮瑟身体一僵,抱住她的好友。她暂时忽略了巫术的秘密,此时此刻,她只想把鼻子伸进艾弗丝清瘦的锁骨里,用力地嗅着那股她所熟悉的,微咸的,但充满阳光温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