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范门入城,找到宅子。吴征分了些肉干给衙役们,多匀了些精盐给班头。细如沙白似雪的精盐,让安班头如获至宝。他拍着胸脯:有困难,找老安。吴征带着九娘和妹妹住进父亲生前在县城买的宅子,晚上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却无法安眠。
第二天,几个忠厚的衙役带着浑家来帮着吴征里里外外的收拾利索;安班头的浑家叹着气给三个人做好饭,又抱着小妹,揽着九娘柔声的劝着他们吃饭。吴征忍不住,端了大碗蹲门口合着眼泪一口口的把饭塞到肚里。
将养几天,安班头奉命带吴征到县衙。一番安慰之后,沈知县让师爷从账房处取来三十两银子交给吴征,这就是抚恤了。
“唉~”悲天悯人的沈知县叹口气“孩子。以后若有难处,可以随时来找我。”
“小子拜谢大官人恩泽”吴征诚心诚意一躬到地“大官人教诲小子铭记。”
也许是投缘,也许是独特的气质,沈知县对吴征颇有好感,便和吴征聊起来,吴征不敢犹豫,对知县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知县越聊越喜欢眼前的孩子。
有下人来找沈知县,吴征趁机告辞。吴征一路想着,希望可以借此机会让知县对自己有所印象,也算是找个靠山。今后要怎么谋生?总不能坐吃山空,又不能太招人惦记。总要寻求一条稳妥的生路才可以。
回家,吴征取了十两银子给九娘“这是先生的抚恤你收好。以后的生计,我来想办法。”
九娘手里捧着银子,沉默的看看吴征,再看看银子,又啪啪的掉眼泪;吴小妹眼泪汪汪的求抱抱。惨案仍然让三人觉的透骨的寒意和沉重的悲伤。
全村人头七那天,一大早安班头和师爷一起帮着吴征祭奠了族人。吴征恭恭敬敬的送走两位,转身回来。吴小妹始终拽着哥哥的袍子寸步不离,九娘从进了房里就没出过门。
安班头前脚走,他的浑家就带着俩儿子进门了。安家两个双生小子比吴小妹要大一岁,正是调皮的时候。吴征看着安家兄弟叹口气,妹妹原来活泼的连狗都烦。但现在……
“婶儿,我出趟门。小妹和九娘就劳烦你照看着……”谋生的压力让吴征不敢坐以待毙,必须得有所行动。
“自己小心点儿,早些回来。”安婶儿不放心的嘱咐着
吴征转身却发现吴小妹拽着袍子,他扶着小妹的肩膀“哥哥很快就回来。”
吴小妹呆呆的看着哥哥依然不放手,再怎么安慰,小丫头都听不进去。
吴征只得蹲下来安慰“哥哥走好远呢。改天带你出去好不好?”
小丫头坚决的摇头,安婶儿看的眼泛热泪。“让她们跟着去吧,到怀范门找宋七是我娘家兄弟,让他带你去。”
找到宋七乘车到西山。吴征把山洞里的存货都搬到车上返城。宋七一脸的惊讶帮着吴征把山洞里存的山货,肉干装车。几段朽坏而且湿乎乎的木头也被吴征小心翼翼的抱出来放好。
宋七翘起大拇哥“征哥儿,今天我开眼了。你这么大孩子能藏这么多粮食,了不起!”
“宋叔。”吴征擦把汗“咱穷人家孩子饿怕了。”
卸完车,天已黑了。吴征挽留宋七、安婶一家吃顿晚饭表谢意。选了肉干泡好,就着安婶买来的青菜。吴征在临时搭起来的伙房里小露一手。本打算上灶做饭的安婶被看吴征做饭的利索劲儿震惊了,摘菜清洗控干后,咔咔几刀切了,刀碰菜板有节奏的响着。
“征哥儿,好手艺。”安婶儿不禁拍手称赞
吴征心无旁骛,生火架锅、下油煸炒,锅内凉菜热油一交汇,喧哗一片。吴征熟练地翻菜添火,十分熟练。安婶怀里抱的吴小妹低低的说了一声“饿”
吴征竟不能自已,擦一把泪“香就好,还想吃啥?哥给你做。”
“肉。”看来妹妹应该可以熬过去的
吴征指指盆里泡的肉干“泡好了,这就炖上。”
安婶儿抬胳膊擦擦眼眶,哄着吴小妹“回屋哦。咱不打搅哥哥做饭。”
两大碗菜很快就端上桌,安婶儿一声“吃吧。”解了紧箍咒。
安家俩小子抢不过众人就裂开大嘴哭上了,安婶儿一人赏一巴掌“住了。吃饭”
宋七讪讪的停下来,刚刚没注意就和外甥抢饭吃了,他偷眼看姐姐,还好姐姐并不在意。
吴征掐了时间用陶盆端了炖肉进来,众人再度瓜分干净。宋七吃的汗流浃背,舒服的直叫痛快,盆里最后一滴汤都被他拿粗粮饼子蘸着吃了。
“婶儿,您看我……这手艺能进饭铺当厨子吗?”吴征小心的问着。
“太能了!”安婶笃定的说道“城里最好的馆子,荟萃楼,也没你做得好。征哥儿,我回去问问你叔。最好能安排到县驿,轻省不说,过年过节还有贴补。比饭铺好多了。”
荟萃楼在进士牌坊附近,是县城里最好的酒楼。东家姓蔡,蔡家平时乐善好施,因此在长山声望极佳,荟萃楼创立至今已逾百年,几经兴衰仍然屹立不倒。
驿,驿站?不就是官差换马的地方吗?还包食宿?安婶一解释吴征才明白,合着驿就是后世的政府招待所。直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各地最高档的宾馆饭店,就是政府招待所。这可是官商不分家,旱涝都包收好单位。吴征痛快的接受了安婶儿的建议,等安班头的消息。吴征挠挠头发“得,又欠一份人情债!”
宋七喜滋滋的赶车送安婶一家回去了。目送着大车走远,吴征站在空荡荡的院子开始琢磨小院的中长期规划
“一步两步三四步,五步六步七八步,九步十步十一步……”
吴征并没有作诗,而是在丈量院子大小,然后拿木棍在地上画线。还标明每一处要建什么,伙房是现成的不过需要升级。
安婶发现院子里已经被吴征画满了大小方格。安婶儿怎么也不明白这孩子想做什么?。
“婶儿,我想找些泥水匠在院子里盖几间房。”吴征一边给安婶讲解一边征求意见。
“征哥儿,盖房子是大事,慢慢来”安婶儿劝着“昨天的事跟你叔说了,他说给问问。”
吴征取出两块碎银子递给安婶“给婶添麻烦了。这点银子做两份,一份是谢礼,一份让叔请管事的喝杯酒。”安婶不好意思的收下了。
吴征接着说“婶子,你帮俺找俩几个瓦匠,我先起(建)南边的棚子和西边的伙房。”
建房子的瓦工和小工是安班头帮着找的,看他们毕恭毕敬的跟在老安背后,吴征就知道了,他们被吓的不轻。既然有人唱黑脸,吴征绝对乐意唱红脸,他在领头的瓦工面前瓦刀、泥板,平杆、线垂的一通忽悠,让老泥瓦匠如见天人,更不用说以土坯取代版筑的新工艺。砖房的造价不是平民百姓能承受的,土坯房便宜相对而言冬暖夏凉,只是更容易返潮。因为吴征已经准备用熟石灰来抹墙,所以不用太担心。
已经打听过了,离县城最近的窑场是彭家的。吴征一路问着找到彭窑主,这是个不占便宜就等于吃亏的主,吴征也只能拉虎皮做大旗,打着安班头的旗号登门。
“彭窑主,俺叔说了,长山论窑场、论大手艺好,非你莫属。所以,俺请你给烧点东西,能不能烧?”
“小崽子,就没有咱烧不了的东西。”彭窑主不可一世的吹嘘“只是这钱……?”
“我要烧几百斤碎石头。”吴征故作高深的说“后天有人把石头运来,你给我烧一晚。大后天我运走,得保证给我烧透,不会影响你烧窑。”
彭窑主两眼望天,一只肥手伸出来轻轻的掂着,这分明是在要钱。
吴征取一吊钱递给彭窑主“这是定金,记住把那些石头给我烧透了”
彭窑主接过钱,一连轻蔑的看着三个人走远
九娘诧异的看着吴征,“你骗人,安班头什么时候说了?”
吴征笑笑抱起小妹斗着“九娘,我烧的东西有大用,很赚钱。不镇住他,到时候没咱们的好处。”
吴小妹搂着哥哥脖子又甜又脆的插嘴“哥哥骗人。”让吴征顿时内伤。
这样子引得九娘捧腹大笑,吴征却不由看得痴了
“呆子”九娘红着脸啐一句匆匆地走了
“九娘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