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已过,天气渐暖。马上就要出发了。吴征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给大佛送点礼。生意上,有尊大佛镇着,各路小鬼才不敢造次。
井里吊着的牛肉被提出来,用研碎的桂皮、大料合着精盐反复的搓几遍,腌渍调味,又用刀背敲碎了纤维,这才放到老汤卤上。卤牛肉是单独取一口砂锅做的,老汤中又添加了新的香料,多加了些丁香,草果。卤完后,另起干锅里铺垫些果脯,再把牛肉放上,在小火上慢慢的焅着,直到日落西山。
正月一直在吴征身边打下手,她好想问吴征,做牛肉为什么这费劲?这些疑问在吴征揭开砂锅时,烟消云散。伙房里被一股香味填满,香甜的果味如同小提琴轻快地前奏,尾随着醇厚浓郁的肉香,如同展开的主旋律,伴随着圆号、长号、中提琴合奏出的主旋律,丰富充盈让人身心愉悦,一缕淡淡的药香收尾,如同牧笛远去一般让人回味悠长。正月深吸一口气,满眼崇拜的看着吴征,小郎君好厉害。两块牛肉,大的是沈知县的下酒菜。小的自然是给众人分食。正月咽着口水小心翼翼的把那块牛肉切了薄片,准备晚上加菜。
吴征牛肉切了薄片装入生菜叶垫底的食盒中,牛肉占了小食盒的半格,另半格里装着一厚摞生菜叶和盛了蘸酱的瓷罐。吴征郑重的提着出门,这块肉食送出去了,可还要被割掉多大一块肉?
天近傍晚,路上行人稀少。吴征一路踟蹰着往沈家走,他在盘算是不是该深入北地给乡亲们报仇,是不是该找沈知县,托付家业?到底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换来保护伞?
吴征硬着头皮请门房传话,沈蓉带着他进到书房。天色虽晚却还未到吃饭时间,沈知县正在书房里忙着,看见吴征进门他搁下笔,挥挥手让仆人出去“告诉夫人,先吃饭不用等我了。”沈知县说这话时眼光正盯在食盒上。“喏”仆人关上门脚步声渐小
“小友无事不登三宝殿”沈知县掸掸衣袖坐在椅子上,舒服的靠着椅背“今天带了东西来,有话就说吧。”
沈蓉微笑着接过食盒,把几样小菜和一大盘牛肉摆在收拾好的书桌上。香味慢慢的溢开,沈知县的鼻子不自觉的耸动两下,这一切都落在吴征眼底,心里面也踏实了一些。
沈知县饶有兴致的看着吴征,吴征脑海中仍在博弈。第一次求人难开口,对于要付出的代价吴征还是心中没底。这可是驱虎逐狼之计,若是顺利则无后顾之忧,反之则会被老虎反噬,再无脱身之时。最严重的,吴征说不准会成为别人的家奴。面前的沈知县虽然看似无害,却并非真正良善之士。怎么能不小心?
“你……遇到难事了?”沈知县轻声询问
“是。很难处理”吴征掰着手指回答,语气甚弱
“有多难?看你很为难的样子。”
“很难,进退维谷,寸步难行。”吴征叹口气似乎是要撂挑子
“是够难的。。”沈知县一凝眉“不过,没想到有事情能难住你……”说着居然还幸灾乐祸的笑了,旁听的沈蓉也牵动嘴角赶紧抬手遮掩,眉眼间却掩饰不住
“……”吴征无语,不过却是打心底里想一脚踹死面前这老狐狸。
“看来真是难住了,说说吧。准备让我怎么帮你?”沈知县说着抄起筷子夹块牛肉咬了口,眉头一挑“嗯,这肉不错。是什么肉?”
“牛肉。上月王家宰的那头顶死佃户的疯牛,我买了些牛肉。”吴征说着抬手“沈娘子,请试吃”
不等沈蓉有所动作,沈知县笑了“哎~这可是我家,你也想做主?看来问题没那么严重嘛。”一句话把沈蓉逗笑了,她还是夹了一块细细品尝
“是小子唐突了”吴征赶紧赔礼“一说到吃,我就……”
“好了。”沈知县一挥手“现在只有你我,不必拘礼。可以多送点这个礼,正好这几天没甚胃口。”
“谢大官人”吴征一躬身“只是这牛肉没了……别的可好?”
“坐,你站我坐太不舒服。”沈知县选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和吴征打持久战。“这牛肉味道不错,容易做吗?”
“不容易,首先,这牛肉难得,农户把牛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除非没办法了不会有人杀牛去肉;第二,煮牛肉特别不出数,一斤牛肉卤完了也就六两肉左右,这还是好的。第三这些肉做起来麻烦。偶尔吃一次还行。第四,吃牛肉无异于破坏农之根本,与您的仕途无益。”既然你要跟我磨,那我也不能让你舒服了。吴征打定主意,一口气说出四点倒把沈知县说愣了。
“好!你小子啊。今天我才发现你不仅仅是一身好手艺,还有一副好牙口啊。”沈知县饮尽杯中酒,把杯子一顿“平时的老实,是装出来的?”
“小子年轻,所以牙口好,来之前还啃骨头来着。”吴征意有所指,表面上还是一个乖娃儿,毕竟今天自己是求人来的
“蓉儿,去吃饭吧。”沈知县一副慈父的模样,沈蓉乖巧的退出书房,把门带严。
“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不错,能沉住气,你前途不可限量。”沈知县换副面孔放下筷子手指轻点吴征
“谢谢大官人。”吴征恭敬的客气,叹口气,整理好思路把自己近来的遭遇细说了一遍,自动过滤制作兵器,上山剿匪等事。从救张十八开始,只讲到目前的困境,自己想去北地给乡亲们报仇,所以来寻求庇护。一番话说得沈知县眉头紧皱,拈须不语,许久
“你这趟去可是九死一生啊。”沈知县说的严肃“这要是回不来,你让你妹妹他们……?”
“杀父弑母之仇不同戴天,此仇不报,枉为人子!!”吴征恨恨的攥起拳头,语气一转“这次北去杀贼,我也自知九死一生。所以恳求大官人以后勤多加照拂,若是吴征回不来了,这些产业皆归大官人,只求大官人把舍妹和九娘抚养成人,替她们找个好归宿。……”吴征说着悲从中来
吴征讲完长出一口气,毫不客气的自斟一杯,举杯对沈知县敬酒,然后一饮而尽。“吴征懊恼的发着牢骚“大官人,要不你收了我这一摊吧。只要像现在一样管饭,还不做家奴就行,我都送给你了。”这一推六二五的做派让心里打算盘的沈知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尴尬,沈大官人觉得脸上发烧,难道这小猴崽子真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说来说去,沈知县在长山任上已经满两任,长山县近些年日渐繁荣,这也是因为自己治理得当。可自己除了上头的几番嘉奖之外,在仕途上却遭遇了鬼打墙,怎么也跨不过去这道坎。邹平的亲家来信让自己给上面送礼,仅凭俸禄,这一路送上去肯定要倾家荡产。沈知县爱惜羽毛,也不敢向下面伸手索贿。吴征这番话却让沈知县动了心……若是真的把吴征名下的产业抓在自己手中,那么……一念至此,沈知县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卑鄙,但是这仕途上正缺……。
最终,沈知县半推半就的答应了吴征的要求,条件是吴征离开这段时间五成的营业收入。虽然肉疼,但吴征免除了后顾之忧,也能接受。
见目的已经达到,吴征识趣的告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