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五的夜,这里是苏默与小双的新房,大红双喜贴在窗纸上,被透出的灯光照成黑色。黑色,正如此刻房内的寂静,已将要凝结。
自苍龙上次提醒苏默,要多与小双接触后已过去数天,但他总也鼓不起那个勇气。而小双则想着,尚未与他举行大礼,俩人便没有关系,因此都不曾说话。
早上时,俩人还在苍家做事,苍龙参加完小双娘家的宴席后才回来为他们举办婚礼,将俩人带至新房,吩咐准备一番,然后去酒楼订酒菜,再回到家将夫人小姐接来,五个人加上车夫共六人为他俩举办婚礼。他夫妻俩人高坐堂上,车夫主婚,吆喝声中,礼成。虽寥寥几人,却也有几分味道。小双送入洞房后,酒菜如约而至,五个人吃喝一顿,天便黑了。苍龙携妻女回家,至此俩人的婚礼告一段落。
俩人的婚礼之所以如此简单,只因俩人皆属于沉默寡言之人,苍龙素知苏默的性子,要他去给一帮人敬酒客套,他定是宁可不成婚都不愿去,纵然是去了,也要坏事。是以一切都由他来料理。程家夫妻都事事都听从他的,不论婚礼如何置办,必定是体面又新颖,别人问起时,还帮他解释:“新郎因无父无母,性子有些孤僻,不擅长说话,唯恐得罪了众人,是以只在自家,又想县城距此二十多里路,怕迎亲队伍来回不方便,因此新娘便也不过来了。”众宾客早听说了苍龙的大名,本不愿参加的人也因他而来,自是不会见怪,心里虽奇怪,脸上却都笑道:“这个婚礼必定成为以后的新风气,咱们娃儿的婚礼以后也这般操办,必定百子千孙,大富大贵……”
此时距天黑已过去多时,房间里早点起了红烛,小双穿着红红的棉衣,坐在红红的床上,头盖早已被她自己揭下,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略施粉黛的娇颜上,麦色的双颊也显出几分娇艳。
苏默坐在桌前,身着新郎官的红礼服,仍然抱着他的剑。
俩人虽表面看似平静,一颗心却在乱跳。
小双鼓足勇气道:“你叫苏默?”
她已经嫁给了他,她会将所有都交给这个人,她要听他亲口对自己说出自己的名字。
苏默的脑海中又响起苍龙的话:“女人就是玩具……你一定要听义父的话,千万不要太相信女人,更不可相信她们的眼泪……唯有血的意志,铁一般坚韧的心,才能成就大事!”
他一向很听苍龙的话,苍龙对他有养育之恩,如同再生父母,他对他完全信任。
小双再次道:“他们说你是个冷血的人,我不信。”
玩具果然胆大。
玩具应该闭嘴,若再敢开口,他一定会狠狠的教训她。
可是,小双再次开口了:“我听说你是个孤儿,以后我会陪着你的。”
声音很轻柔,并非娇气,她向来不是虚假做作的人。任何一个人听到这样这句话时或许都会感到很满意,可苏默截然相反,霍然起身,双目如刺:“你知道你是什么吗?”
冰冷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空气仿佛被撕裂。
小双的脸皮颤抖一下,但还是微笑道:“你难道不懂?”
她当然是他的妻子,他们刚刚才拜堂,她的娘家人都知道她嫁给了苍龙的义子。
苏默的嘴抿紧了,内心冷笑。
一个玩具而已,居然敢如此放肆。
果然胆大包天,难怪敢嫁给他。
心里冷笑,脸上却无任何笑意,身影一闪,右手已扼住她的脖子。
她的脖子很暖和,他的手很冰。她的脖子很柔软,他的手硬如铁。她的脖子很白皙,他的手却枯如树皮。
他盯着她,一字字道:“你!就是玩具,懂吗?”
一字一顿,字字分明,声音虽带着稚气,有些可笑,但听到的人绝笑不出。
小双的心掉进了冰谷。
也许眼前这个人,比家里的人还可怕。
她颤抖着,无法呼吸,涨红了脸,喉头发痒,她想要咳嗽,可是声音出来都成了“呃”。
她现在就会死吗?她心里想,伸出手,扒住他的手。
苏默看到了,她眼眸里的哀求,松了手。
这才是玩具该有的姿态。
房间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咳嗽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苏默喜欢这份安静。手中还残留着玩具的温度,这就是玩具的温度?至少以后,他的被窝就不在那样冰冷了。夏天,扇子会扇出清凉的风。早上,会有热腾腾的早点等着他吃。中午,会有清凉的水等着他喝。晚上,会有温暖的枕头抱着他入眠。只要玩具能做到这些,她将毫发无损。如果,她敢不听话,他一定会让她鼻青脸肿。
如果她敢跟她动手,手中剑会化作闪电给她致命一击。
女人,就是玩具。玩具应该做事了,他冷冷道:“去倒水来洗澡!”
再没有任何语言,小双应声走出房间。
水很快就来了,一盆热水放在他脚下。
玩具恭敬的退在一旁。
小双已经完全明白了今后的生活了,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如果她不选,现在在哭泣的是她姐姐小镜。
苏默坐下,开始洗脸。
这个女人虽然有点笨,但还是很识时务,乖巧的真令人有点想夸夸她。
脑中立刻又响起那句话:“千万不要太相信女人,更不可相信她们的眼泪……”
一个激灵。
果然,女人是不能轻易相信的,她们是带有魔力的,差点就将他迷住了,蓦地,狠狠的瞪她一眼。
小双又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他,难怪别人怕他,也许,他真的不是个正常人,可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她只能忍受。
她会做好一切,转身去给他倒洗脚水。
她会尽量做到最好。
可是刚转身,一只铁爪般的手已抓住了她的肩头,她立刻“啊”的一声惊叫。
在别人眼里,她虽然冷淡,但受到惊吓,还是会被吓到的。苏默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要去哪里?”
肩头在疼,心在猛烈的跳动,她尽量平静的道:“给你去倒洗脚水……”
在别人眼里她或许很刚强,但她自己清楚,她是个懦弱的人,胆小到自己都厌恶,所以她看上去很坚强,很胆大。
耳边再次响起那个冰冷的声音:“你是逃不掉的……”
她当然不会逃走,这个人想多了。
水很快就来了,手搭着浴巾,坐回床上。
灯火忽闪,再次照映在她略施粉黛的娇颜上,娇颜依在,却已没有了先前的娇润,有些枯黄。
她不该坐下的,这对玩具来说或许过于大胆,但她要看看他的反应。
她虽然胆小,但有时候,胆子却很大。
苏默并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细想她那这点小思,他已洗了脸,正在脱衣服。
衣服脱掉了,他****着上身道:“来擦背。”
小双的脸有些发红,很听话的站起身,走过来,蹲下,打湿了浴巾,拧几下,开始为他擦背。
他的背很光滑,铜色的肌肉看上去充满了力量,完全不像是十五六岁少年的的身体,若不是听到他的声音,光靠背影,绝不会以为他如此年轻。浴巾抹在这肌肉上,令人眩晕。
但很快她就注意到,这结实的背脊其实并不光滑,他的背上有许多伤痕,浴巾拂过这些伤痕,它们开始泛光,忽然之间,心里忽然流过一抹莫名的悲伤,手不自觉的放轻了。
冷冷的声音又响起:“这么轻,难道没吃饭么?”
她的确没吃饭,只吃了几个红枣糕,几颗花生米。不敢迟疑,加重力道为擦背。
伤痕在闪动,背很快就擦完了,幸好这个恐怖的男人并未太为难她,她有点高兴。
男人穿起衣服,坐到板凳上脱鞋子,她赶紧拿走鞋子,放上干净的布鞋。
双脚入盆,发出轻微的水声,她赶紧去瞧他的脸色,然后,她注意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又在不满意了?应该是水有些凉了吧,她赶紧道:“我去给你加点热水。”转身便要出去。
水的确不是很热,但这次苏默却是冷冷道:“还不过来搓脚?”
小双赶紧转身,蹲在他面前为他洗脚。
水声响着,灯光闪动着,男人的脚很大,也许是因为他经常赤脚走路。
居然还有明显的伤痕。
女孩轻柔的发丝在摇摆着,金色的钗环闪动着金色的光,圆润的耳朵,雪白的颈子。
冰冷的眼睛里开始燃烧起火焰。
“泼”的一声,水倒在了院脚,女孩端起空盆返回房间。
就在她关门的那一刻,男人抱住她了。
女人在他怀里战栗,哀求他:“求你轻点。”
灯光灭。
房间外响起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