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别的孩子五岁就开始修行的时候,林怀仁每天只能和一只小鸟说话。他问师父天清道人为什么不让自己修行,师父说你还小,等长大一些了再说。
当他十岁时,同龄的孩子的已有一拳打死牛的力气,而他却只能在林间追逐兔子。他问师父为什么不让他修行,师父说笨鸟先飞,而你不是笨鸟,没必要着急。”
同龄的孩子十五岁时已经能驭剑飞行,而他却只能每天捧着圣贤之书。他问师父什么时间教他修行,师父却说不是为师不教你修行,而是你经脉错乱,根本不能修行。
若他五岁时告诉他根本不能修行,或许他还好接爱一点儿,可现在他十五岁,在修行界里呆了十五年,成天看着师兄们飞天入地点石成金,他越来越渴望自己也能有这样的本事。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当他知道自己不能修行时,犹如被天雷炸顶。而这时嘲笑的声音与鄙夷的目光也随之而来。
他问师父自己是不是废物,师父说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因为圣人把逆境当做顺境修行。修行不只是修法修身,修心修性也是一种修行。
听了师父的话,怀仁平静了,不论别人说他废物还是白吃,他都报于微笑,如此一来嘲笑他的人反而越来越少。
天山门共有弟子数百,各色人物都有,其中有一比怀仁大三岁的少年名水扬智,是个虎妖,他的天赋在天山门也是数一数二,多数同龄人还靠驭剑飞行,而他已经能腾云驾雾。
这是一个无事不乐的主儿,他听说怀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便要试个真假。
这日水扬智找到林怀仁,说道:“你知道师父为什么不教你修行吗?不是你经脉不全,而是不能教你,因为你是大魔头林天烈的儿子,师父怕你将来像林天烈一样。”
林天烈,天下无人不知,十五年前凭一己之力横扫五族,修真者谈之色变,皆称他为大魔头,当然也有一些年轻修真者暗中以他为偶像。
林怀仁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父母是谁,在他的心里没有父母这个概念,在天山门很多弟子的心里都没有父母这个概念,因为他们大多都是被师父抱回来的。
林怀仁不相信自己是林天烈的儿子,所以他对扬智的无稽之谈报于微笑。
扬智也笑了,说道:“你以为我是胡说?不瞒你说,我是前妖王的儿子,我四岁时你一岁,我们同时被师父抱上了山。这么多年师父不让我们见面,是因为你爹杀了我爹,师父怕我向你寻仇。”
“扬智,你胡说些什么?”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
扬智回头看去,来者是他的师妹土言信,她是魔尊之女,今年也是十八岁,只比扬智小几天,与怀仁关系颇好。
扬智嘿嘿一笑,说道:“我在给小师弟讲战神的故事,当年战神多么威武,若非大教宗亲自出手,天下绝没人能制伏他。”
“你够了。”言信嗔道:“虚教有规,任何人不能提及当年战事,你想被逐出师门吗?”
扬智对着怀仁吐吐舌头,小声道:“其实能做林天烈的儿子应该骄傲。”
怀仁再报于微笑。
扬智大声嚷了句:“无趣,无趣。”便去了。
言信对怀仁道:“别听他胡说,他人不坏,只是嘴有点儿欠。”
怀仁微笑道:“我知道,谢谢师姐。”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可他心里却不能平静了,十五年了,他第一次听到了关于父亲的话题,不论是真是假,他都要搞清楚。
言信知道怀仁因不能修行一直苦恼,便安慰道:“男人立足天下不一定要靠武,文一样可以让男人挺直腰板,而且无文而武不过一芥莽夫,武只能灭身而不能灭志。”
怀仁道:“师父也这么说,我最近一直在看书。”
言信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笑道:“我最近也看了些书,胡乱写了些东西,你帮我看看怎样。”
怀仁接过纸,上写:
泱泱华夏兮,上下五千。仓颉造字兮,功果惊天。文明之始兮,历史之端。记衰兴,演变迁。留住过往,定格瞬间。
众生颂歌兮集长青之诗,屈子抒怀兮成不朽之篇。项羽悲歌于垓下,曹操长吟于战船。白仙贺鬼,岛瘦郊寒。一诗即出,千古永传。杜牧阿房话奢靡兮,苏子赤壁谈悠然。王实甫西厢弹****,关汉聊血泪唱奇冤。吴承恩满纸魔怪演人性,曹雪芹一书痴话绎名权。噫吁!如此文章,国之瑰宝也!
嗟夫!文人之采,行云流水也,山泉映月也;文人之妙,下笔惊神也,挥毫成莲也;文人之贵,惜字如金也,字字珠玑也;文人之美,歌颂功德也,敬重生命也!呜呼!文人之思,胸怀乾坤也,悲悯苍生也;文人之锐,看穿黑暗也,鞭挞不平也;文人之勇,笔伐群寇也,舌战乱党也;文人之责,引导社会也,推进历史也!
“漂亮。”怀仁兴奋地说道:“想不到师姐竟有如此文采。”
“班门弄斧了。”言信笑道。
怀仁知道言信安慰自己,激励自己,心中十分感激。却又说道:“师姐只知古人不知今人,如今文人早已沉沦。”
说罢也背手吟道:
“昔日文人思天下,今时墨客只看钱。诗歌兮梦呓,散文兮欺天。神话之乱造,言情之胡编。妻妾成队,美女成团。抛弃忠孝,崇尚贪婪。道德失,暴力宣。于社会无益兮,于民生无关。前辈声声论兮论名利,新人口口谈兮谈金钱。有人抄袭出场,有人打骂露颜。成功不论手段,出名谁问尊严。无手段,纵妙笔生花之才,终无人赏也;惜尊严,虽一鸣惊人之思,终无人观也。轻尊严,下半身兮登大殿;有手段,艳俗书兮传民间。古人云:文以安邦。呜呼!如此文章,乱邦之魁也。”
“只知吟诗作对的废物,会写几个字就能平除妖魔吗?”一个声音打乱了怀仁与言信的雅兴。
来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姓付名心野,倒也相貌堂堂,怀仁与他并不熟。
言信皱眉道:“难道平除妖魔靠你吗?”
付心野一脸贱笑,说道:“我说那小子,不是说师妹你。师妹的天分在整个天山门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不知道师妹为何要与这个废物在一起。”
“我想与谁一起就与谁一起,你关心好你自己就行了。”言信说话毫不留情面。
“我只是怕师妹浪费时间,耽误修行。”付心野可能听惯言信尖刻的话,仍然一脸贱笑。
“你别耽误自己修行就好,就你那点儿本事再努力十年都未必追得上我。”言信道。
付心野惹不过言信,便将矛头对准了怀仁,冷道:“劝你最好离师妹远点儿,否则让你好看。”
言信大怒,扬手就要打,付心野怕言信,慌忙跑了去。
言信又谓怀仁道:“似这种人,纵然有通天手段也不过是过街老鼠。”
两人又说会儿话,言信才离开。
怀仁一直想着扬智说的话,等到晚上天清道人回来,怀仁便去寻他,说道:“师父,今日有人说我是大魔头林天烈的儿子,是真是假?”
天清道人微微一怔,转而又笑道:“想做林天烈儿子的人有很多,但没有一个人有胆量说自己是林天烈的儿子。”
怀仁很是奇怪,问道:“为什么?”
天清道人笑道:“林天烈当年何等威风,很多人都想有他一样的血脉,但是做了他的儿子就意味着要被五族追杀,要被天帝追杀,要被禅教追杀。”
不论林天烈犯下什么样的错,有一死足于抵消,为何人们还要追杀他的儿子?林怀仁又问道:“为什么?”
天清道人道:“得明显啊,他们都怕林天烈的儿子会像父亲一样残暴,那样天下难免又一场杀劫。”
说了这么多,怀仁还是没问出他是不是林天烈的儿子,于是又问道:“我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
天清道人笑道:“我给你说了这么多,你希望你是他的儿子呢还是不是呢?”
道人说完就走了,留下怀仁站在月光下,内心有些凌乱,幸亏他性子好点儿,换做别人恐怕早骂师父废话连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