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告诉我,那躺在棺材里的,的确是奶娘。
五日前,她本还好好的,但由着娘亲近日身子有些不适,一直都是奶娘在照料着,许是累了多日没有歇息身子乏了,在伙房给娘亲煎药的时候倒了下去,至此之后就再也没能起来。
对于阿姐说的这些我并不能全然听信,奶娘年事已高是实事,可身子一向硬朗,怎么说倒下便倒下了?
再者,奶娘本自小就是跟着在沈府长大的,与娘亲说是主仆关系,实则早已能称得上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除了自小照顾我和阿姐,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也常有着奶娘操持,她身子若真是不适了,自可大大方方跟娘亲说,怎得到最后竟因照顾娘亲就一再身子疲惫惶然离世了呢?
或许是不信奶娘就这样离开的事实,又或许我只是在给自己没能见上奶娘的最后一面而寻求安慰,总之——只要我站在木棺旁看着她那张慈祥的面容,便止不住地开始思虑着她突然离世的蹊跷。
我总觉得,奶娘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离开我们。
深叹了口气,我走到木棺旁朝着奶娘跪下,一闭眼全然是往日里奶娘对我的好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小姐,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莲藕粥,天冷,你还是吃些热的暖暖胃吧!”
“你自小是吃我的奶水长大的,我也是真心将你当做我的亲生女儿看待,老爷知我心疼小姐,怕我受不得小姐未来的变故,就待小姐懂事了之后便不让我跟在你身边贴身伺候,也免得忧心我一时不忍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小姐,可我一直惦念着这事,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有什么法子可以免得小姐受这些苦。”
“这是我前些日子去普华寺求方丈开了光的菩提子,你且将它带在身上,必要时候也能保小姐平安。”
奶娘这一生都在为我沈府劳累,心里头想得也永远都是我们的安好,可我到最后就连她亲自为我求来的菩提子都不知遗落去了什么地方。
心里奇痒无比,宛若千万只虫蚁啃噬,明明觉得口中苦涩得紧想要大哭一场,却泪到眼角,还是风干了回去。
“落儿,别想了,你还是让你阿姐陪着你快些回屋歇息吧,你奶娘若是见了你这般模样怕也是会心疼的。”娘亲的安抚始终环绕在我的耳畔,我本想任性得再留下多陪奶娘一会,可一撇头瞧见娘亲一张满是憔悴的脸,心里又更是难捱,遂只得听了她的叮咛,由阿姐搀扶着起了身。
身上这幅狼狈,想必他们早看在了眼里,叫我觉着奇怪的,倒是这一屋子的人望着我披头散发又浑身是血带伤的模样都默契得未发一言。
我不由暗自苦笑了一声。
他们该是知道了我在云府里过得不好,之所以未将那些想知道的问出口,不过也是为了给我留些面子,又可能……是心疼我会再去回忆那些不堪的往事罢。
天,在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终究是亮了。
原还能支撑下去的我在天亮的前一刻还是不如人愿地困倒在了地上,我就这么狠狠地睡了一觉,梦里有所思的遇见了奶娘,她在看着我笑,然后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就在她快要消失的时候,她突然对我大声哭了起来,她告诉我她舍不得我,舍不得沈府,也告诉我——要小心,府中那个陌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