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出嫁的日子仅剩下不到十天,今个儿一大早,我便被娘亲从床上拖了起来,说是要带我去鸢斛山普华寺烧香拜佛以保我往后平安。
据说那普华寺是个很出名的地方,一年到头香火鼎盛,灵验得很,似乎奶娘先前给我的菩提子也是从那里求来的。
娘亲总惦念着我嫁入云府会不会过得不好,所以非要带上我去普华寺烧柱香虔诚的拜上一拜才肯甘心,我拗不过她,只好顺了她的意,起身洗漱一番,随她出门。
鸢斛山位处淮乡的西南方向,山跨淮乡西覃两城,由着路途遥远,我们一大早乘马车出门到鸢斛山脚下,加上登至山顶庙宇的时间竟也到申时才跨入庙门。
跟着领路的几个僧侣,我和娘亲入佛殿上了柱香丢了些香火钱后便被带去用了斋饭,饭后监寺师父给我们准备了几间屋子歇下,这才叫我及时收住了一整天的疲累。
入夜后,山中下起了小雪,我守着屋里的蜡烛睡不着觉。
十六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在府外宿夜呢!
不知过了多久,寺庙里的灯火都熄了,似只剩下我屋里的还在雀跃欢腾,我心念着不愧是在山里,这夜深时的寂静可是比府上要安稳得多。
谁知这样的想法刚从我脑子里掠过,屋外便传来一阵阵呜咽声。
“呜呜呜……呜呜呜呜……”一声接着一声,且声音愈发大了起来,听着很像个年轻公子的声音。
莫非……是这寺中的僧侣么?
我有些奇怪,听着那哭声持续了好一会都没人出来管上一管,哭得这般伤心,不晓得是出了什么事儿。
好奇心终是促使我双脚不听使唤得出了屋子,少隔了一道门,声音更是清晰入耳,我一边听着一边去寻那声源,未多时脚步已停在了寺庙的后院中。
“呜呜呜……”哭声仍在,倒是没见着人,我视线四处转了转,最后将目光投向后院的一扇小门处。
“有人吗?是不是有人在外头啊?”我朝那门后小声喊了喊,若真有人,恐怕就该是哪个小和尚晚些时候忘了回来的时辰,结果给锁在外头了。
我这一声喊,哭声戛然而止,我愣了愣,缓了会儿又问:“要是有人就吱个声啊!是不是被锁在外头了?这大晚上的快别哭了,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姑娘是……”蓦地,门外终于传出一声,我即刻噤了音,侧耳去听。
“姑娘……还在吗?”那人又道一声,似是怕我走了,我向前靠近了些,面向那扇门开口回他,“我在呢,你是什么人啊?怎么大晚上的在寺外哭得这么伤心?”
他顿了小会随后方向我道来:“我姓谷,叫谷隐,家住在西覃城,前几日陪着我妹妹来普华寺烧香,却同她走散了,我一连在外头寻了她好几日未果,如今用尽了盘缠无处可歇,本想着在山里头将就一晚明日继续寻她,谁知……”他突然哽住,声音微颤,像是极害怕着什么。
我迎着他的话继续道:“谁知怎么了?”
“姑娘,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在山里头遇见了不干净的东西……本想着寺里有佛祖保佑那东西畏惧着,可此时却进不来……姑娘……我求你开开门救我一命吧,你要是不救我,我……我今晚想必定会死在外头的!”他一激动,双手猛地拍打在木门上,引发出“砰砰——”声响,在这样寂静的庙里,确是有些慎人。
我咽了咽口水,心底有些害怕。
他若不说那不干净的东西还好,这样一说反叫我畏惧着不敢开门了,“你说你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是啊……他一身白,在山里追我!我花了好些功夫才跑到这里来的!”他言语中满是慌张无措,听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我左右踌躇不已,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进来,如果他在骗我,那开了门倒了霉的就是我!可他要说的是实话,我不开门,乃是一条人命,我当真能够视而不见么?
“姑娘!姑娘!你快开开门吧,行行好救救我!今日我若得救,他日……他日必定会好好答谢姑娘的!”他哭得更加厉害了,那喊声里是绝望透着一丝希夷。
好不易有了活下来的希望,又怎得甘心放手呢?
总得我命里不好也不会更糟,今夜要是没遇上这事算好,眼下遇上了还真就无法视若无睹。
想罢,我一咬牙,伸手拔出门栓,将门打了开来。
寺门一开,那蹲跪在外头的男子为之一怔,生硬着看我,呆愣了许久,猛地转过了身朝我跪了下去,“多谢姑娘愿意开门相救,我谷隐感激不尽!”
我被他这么一跪着实慌了神,什么也没想便一脚跨出寺庙抬手去拉他,他的模样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只是眼前披头散发着实狼狈,想来应是为了寻他妹妹,吃了许多苦了。
“这天还冷着呢,你穿这么少一定很冷吧,还是快随我进去吧!”看他现在的样子,可怜得紧,我本想扶他进寺的,可不解是不是他在外头冻得太久的缘故,身上实在冰得入骨,遂只得作罢,眼睁睁看着他自己起身挪步。
我正要随他一起进去,哪知他余光一瞥,突然“啊——”地大叫了一声,我被他吓了一跳,也慌张叫出声来,顺着他注视的方向看去,果真见了一道白色身影远远地朝这里来。
“啊!鬼……鬼!”谷隐惊慌不已,一把拉住我的手便跑着了癫了往外跑。
无奈我甚是纳闷,明明一步即可回到普华寺中了,怎得他见了鬼却拉住我往山下跑了?!
“公……公子……”我想提醒着他我们跑错了方向,可他被吓得失了神,脚底生风似的拉着我跑得越来越远。
眼见着一口气快要跑到山腰处,那道白色身影竟又一下子出现在了我们前方,谷隐已然满手得冷汗,却仍然拉着我没有松手。
我本以为我是十分怕鬼的,如今想来,同谷隐比上一比倒显得我胆子大了些。
他只顾见了那白影就跑,于是我还没止住下山的脚步,他再猛然拖着我上了山,我自被他拉得愁苦难捱,可身后倏尔传来一声冷唤:“沈漓落!”
我一惊,随着那声唤转过头去,唯见他白影离我愈发靠近,直至云翊那张熟悉的万年冰山脸落入我的眼中,这才算是……彻底的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