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胡闵没有出去,他更多的时间是与韩洁呆在一起,讨论关于学习方面的问题。一天当中,除了帮家里做些事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韩洁家里,他觉得呆在韩洁家里比呆在自己家里要“安全”许多,也清静许多,更多的,韩洁都愿意胡闵来自己家里和她一起做功课。胡闵也很喜欢和韩洁呆在一起。暑假的那段时间,他们又找回了小时候的那种感觉,在那段时间里,胡闵的心情也很愉快,直到暑假结束,那种美好的感觉依然存留在心中,回味无穷。
暑假后,胡闵和韩洁分别上师专和高中二年级,这一年对韩洁来说比较重要。进入学校后,韩洁全心投入到学习当中,很少与胡闵联系。比起韩洁,胡闵比较则要“轻松”,他依然像刚上师专的第一年那样,每天想上课就上课,不想上课就不去。甚至,有时上课时,竟然当作老师的面趴在课桌上睡觉,班主任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训了好几次也未见他改多少。
胡闵虽然回到了学校,但心却仍留在暑假里。他想得最多的就是暑假里与韩洁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暑假那段时光就像一场美好甜蜜的梦,虽然已经过去,但胡闵一时还没有从“美梦”中醒过来。
有时,胡闵也想过,自己还只是一个学生,对一些关于男女之间的爱情的事,是不应该想得太多的,但他感觉控制不了自己。有些事,越是不想去想,反而越想越多。在学校里,也有好几个女生曾被胡闵那并不十分迷人的外面所迷惑,但胡闵对她们则是躲得远远的,从不轻易与她们相处太近。虽然那种“男女授受不亲”的沉旧观念对他产生一些影响,不过,这还并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背着”韩洁,去与其他女生“谈情说爱”。
胡闵在上师专的二年级的冬天,他的小侄子五岁了。但并未因小侄子的长大,家庭纠纷就此终止,而是变本加厉,愈演愈烈。哥哥管不住嫂子的“气焰”,也干脆不再管了,任她随她。每了除了下班必须呆在家里外,一般时间都不想呆在家里。而胡闵的父亲一气之下,搬出了家,去镇里开了家杂货店,从此很少回家。而胡闵嫂子多半针对的是他母亲,母亲更受不了那每天的争争吵吵,在父亲出去不久,也跟着去了胡闵父亲那里。从此家里只剩下胡天赐,还有胡闵那不讲道理的大嫂及不懂事的小侄子。
在同年寒假里,韩伟民的大儿子韩创举与邻近村的一个女孩结婚,这是一年前就相过亲的,只是韩创举没钱,所以一直拖着没有结婚。在胡闵看来,韩创举娶的这个“嫂子”比自己的亲嫂子要好得多。最起码,她不会像他嫂子那样“泼”。有时,他甚至想叫她嫂,而不愿称呼自己的亲嫂。
师专二年级期末考试,胡闵的功课有三门亮红灯,被罚补考,不然就拿不到毕业证。幸好补考时,他勉强过关,终是有惊无险。
胡闵在师专最后一年里,不得不逼着自己去认真学好每门功课,要不然他毕业后真的拿不到那一张证明他学业的纸了。很可能在这三年里,家里为自己所付出的财物都将付诸东流。那样,他会觉得很内疚,会觉得自己对不住家里,尤其对不住为自己凑学费而不辞劳苦的年迈的双亲。特别是父亲。
在这最后一年里,学校的各项费用都比前两年多,考试试卷费几乎天天交,像集资建设费、保险费等五花八门的费用,更是不用说。你不想交?没钱交?也可以,不过,以后要想过安宁日子可能有些困难,三年的付出想换来的那张纸恐怕也难拿到了。
说到保险费,胡闵和他的几个室友通常说成是“保护费”。他们觉得,学校收取保险费与黑社会收取保护费没什么两样。他们甚至还觉得,收取保险费其实就是保险部门希望被保险人出事,要不然还保什么险啊,所以他们称之为“保险保险,越保越险”,当然这些都是在宿舍里与同学胡侃,当着学校领导和老师,他们可不敢说,除非有人不想“出师”。
胡闵曾在一篇日记中写道:“现在的赚钱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骗术也达到了登峰造极之境界。学校打着教育的幌子,说好听点是教育,说不好听点就是明着抢,比之强盗土匪都还要明目张胆。最起码,强盗土匪都是在夜晚或是在隐蔽的地方实施偷抢手段,而学校则是明着伸手要钱。有点像乞丐,但比乞丐体面。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傻瓜甘心受骗,甘心将大把大把的钞票往老师手里塞,还怕他不收。我就是最好的‘见证’”。
胡闵在日记中写的这段话,在一篇作文中也写上去了,老师看后,气得脸发青,还痛骂了他一顿,说他以后也会成为一名教师,也要在学校里呆着,这样说学校,不也在拐弯抹角地说自己吗?胡闵回答老师说他以后不教书。老师说你以后不当教师那还跑到师专来干什么?如果你以后真的不想当教师,那现在就可以走,现在就可以离开学校,没人留着你。胡闵不再回答老师的责问。随后班主任老师罚他在六月天的烈日下晒了整整一节课,老师看他近段时间学习成绩有所长进,在全年级考试成绩光荣榜上题名,所以给他留了一点情面,没将这事告之学校领导,不然,他很可能就被逐出“师门”。胡闵并未因此而改变他那叛逆的想法,依然在日记中写着一些叛逆的话,但他学会聪明,没有再将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再告之老师,所以除了他自己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甚至连韩洁,他也没有透露半句。
师专毕业后,胡闵父亲的希望是想他去学校当一名普通教师。虽说这并不是胡闵自己所愿,从始至终,他也没想过真的要去当一名教师,但在父亲严厉目光的注视下,他没敢反抗,他也知道反抗就等于找骂。于是他表面上答应了父亲的要求,而背后里则想着怎么样去说服父亲。
而就在胡闵毕业的那个夏季里,发生了好几件事。
炎夏七月,天气十分炎热,桃花突然生了一场大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在她生病期间,她儿子曾将她带到医院看过,也没查出什么病来,只是相隔没多久,她就一命呜呼,从此与她过世几年的哑婆婆到阴间去相依为命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桃花死后,胡闵有些难过,虽然努力控制眼泪,不让它从眼中流出来,但还是忍不住偷偷流了几滴泪。胡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他一时真的找不到难过的原因,不过,他心里有一种感觉,一种很难过的感觉,一种仿佛缺少了什么东西样的感觉。胡闵想到小时候捉弄桃花的情景,心里就更加难受。不管怎么说,桃花也算是自己的长辈,他后悔自己那时的不懂事。
除了难过之外,胡闵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桃花死后能上天堂。虽然他并不相信世上真的会有上帝存在,但他还是很虔诚地默默地为她祈祷。
除了桃花与世长辞那件事外,还有一件发生在韩洁和她父亲韩金钱身上的事。
韩洁因考试时失误,离她填写的第一志愿学校相差三分而未被录取。韩洁在得知结果后,情绪有些低落,好几天都闷闷不乐。胡闵不断地鼓励她,他对韩洁说,即使这次没考上,还可以重读再考,他相信韩洁会考进她所梦想的大学的。韩洁因为有了胡闵的安慰,也就不再那么沉沦,她下定决心去复读。韩洁父母都赞成她的决定。
世上并不是每件事,只要心里想,它就一定能实现。往往有些事,看似很容易做到,但在做的中途,总有一些障碍。像佛学中所提到的:万事都有定数。
韩洁就因为她父亲突然的一次意外事故,彻底打碎了她那重新燃烧起来的梦,更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那天下午,天气比较凉爽,韩洁正在家里背英语单词,突然父亲的一声惨叫从家后面的菜园里传过来。韩洁听到父亲的声音有些不对头,忙放下手中的书,匆忙往后面菜园跑。当她看到父亲坐在地上,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时,似乎明白是出了什么事,但她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愣在那里忘了该怎么做,连她母亲什么时候从前面来到菜园里,她也不知道。等到母亲大声叫她去找人来帮忙时,她才仿佛从梦中醒来一样,慌忙跑去找人。
村里没有电话,无法叫救护车。韩金钱被村里几个人抬着送去了镇医院。
那天下午,胡闵像一头死猪一样在家睡懒觉,并不知道所发生的事。自从从学校回到家里后,他就很少出门。每天不是看书就是盯着电视看,父母都不在家,自己动手弄饭吃。看到嫂子就像“老鼠见到猫”躲避着不与她碰面,也减少些不必要的争吵,这样的日子过得也算“贴心”。
当他醒过来,听说韩金钱出事被送去了医院,他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听错了。之后证实不是梦,他才慌忙穿上鞋子往医院赶。
胡闵赶到医院时,韩金钱在手术室里没有出来。韩洁和她母亲,还有刚才送韩金钱来医院的其他几个村里人,都守在手术室门外。
手术室门口格外地静,静得几乎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胡闵从每个人脸上的紧张和焦急来看,韩金钱似乎伤得很严重。胡闵看到韩洁和她母亲两个人都很紧张很着急,他心里也不好受。没有人知道韩金钱的手术到底做得怎么样,会不会从此不能再下地走路,或是永远地靠拄着拐杖走路。韩金钱是家里的支柱,整个家庭不能没有他,假如他真的腿残了,家庭的重担无疑就落在了艾钤的肩上,而韩洁也可能不能复读。但韩洁心里想的并不是自己能不能复读的问题,她想到的是她父亲,她不希望父亲有事,她宁愿放弃读书,也不希望父亲有事。这是每个做子女的最基本的心愿,也是亲人之间最基本的关爱——都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亲人有事。
手术进行了两个小时,他们在外面守了两个小时。韩金钱从手术室出来后,就被推入病房,手术后的他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他的腿严重骨折,需要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医生还吩咐,得尽快预交住院费。这是一个最现实的问题,不用医院开口,病人家属也会考虑到。
送韩金钱来医院的乡邻们走后,韩洁和她母亲静静地守在病房里,胡闵也呆呆地坐在病房里的一张椅子上。病房里很安静,每个人心里都怀着各自的心事。过了一会,韩洁拉着胡闵走出来,留下艾钤和躺在床上暂时无知觉的韩金钱在病房里。胡闵从艾钤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她内心的痛苦。那一刻,胡闵觉得艾钤并非真的发自真心的难过。她的痛苦并不是因为丈夫伤了,而是因为以后漫长的对他的照顾。
韩洁心情沉重地与胡闵从病房里走出来。胡闵看到韩洁那样子,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但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她。他们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谁都没有说话。
“我爸伤了,可能要花费一笔钱,我可能不能复读了”。沉默了一会后,韩洁轻声说。
看着韩洁低垂着头,胡闵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会令她好受一些。他很少看到韩洁垂丧和难过的时候。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她没考上她心中的大学。
“你爸是怎么伤的?”胡闵问。
韩洁依然很平静地说:“我也不大清楚。当时我在房里看书,突然听到我爸从后面传来的惊叫声。等我跑去时,他已经坐在地上不能动。当时我看到我家后面菜园用石头砌成的墙上掉下好几块大石头,还看到我爸坐的那地方有许多血。当时,我吓呆了,忘了该怎么做。后来我妈从前门跑过来,让我去叫人来送我爸去医院,我才像从做梦一样地猛醒过来,然后大声喊人,之后我就随着他们一起来到了医院。虽然我没亲眼看到我爸是怎么伤的,但从那掉下来的石头和他腿伤来看,很有可能是在他摆弄石头时,不小心伤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