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毕业后,因我知道家里的情况,所以本不想再继续浪费钱去读书。可我妈不让,她一定要让我上,而我的中考分数线也只够上中专,所以他们帮我选择了师范。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我上这所学校。我爸妈一辈子都跟泥土打交道,他们当然希望家里能出一个知识分子。在农村里,那可算得上是一桩光宗耀祖的事。但我根本就不喜欢当教师,但又不好违抗他们给我的安排,不敢辜负他们对我的期望。当然,我知道我妈不光是为了让我走出农门,更重要的是要我远离这个是非之家,她当然不希望我以后总是生活在与别人的争吵中。而我之所以下定决心去上学的原因,也是那年暑假里,我亲眼见到了我嫂的泼辣。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也许不会去上那所我并不喜欢的学校。
那年的暑假里,我舅又生了一个女孩。他连生了两个女儿,为了生一个男孩,将这个小表妹送到我家里让我妈带。我妈也是个老封建,农村家庭一定得有个男孩。于是她接收了我的那个小表妹。当时我小侄子有三四岁了,依然需要人照顾。我嫂看到我妈带小表妹,于是也将小侄子丢给我妈。在一个农村家庭里,一个人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同时带两个小孩,再说我妈还得养活我,还得为我上学攒足学费。在我妈上班的时候,小表妹就由我带,而我爸却是在外面工作,很少在家。我却是什么都不会弄,所以还得靠我妈。就这样,我妈的身体很快地就垮了。即使这样,我嫂还是经常找些借口跟我妈吵,通常都是些没道理的理由。那时我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作火药味。当时我家里就是有很浓的这种味道。
后来没办法,我妈跟我舅商量,将小表妹交由我舅妈的姐姐带,这样就减轻了我妈的担子。但白天,我嫂还是将小侄子交给我妈。而我妈白天要做事,所以就将小侄子交给我。记得有一天下午,我妈他们都出去做事了,小侄子和我在一起。三点多钟的时候,小侄子在竹床上睡着了,我就趁这个机会偷偷跑出去转转,可我玩心太大,将小侄子忘了。等我回来时,发现小侄子不在竹床上了,我找遍村里也没找到他。
晚上,当我看到我嫂抱着小侄子从地里回来时,我预感到情况可能不妙。果然,她还没走到家门口,我就能看到她的脸是铁青铁青的。她走到我面前,放下小侄子,二话不说就抓住我的头发打我,当时我个子没她高,再加上又瘦,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当她抓着我的头发时,我妈回来了,她忙跑过来拉我嫂的手,可她力气大,我妈拉不动。后来她干脆放开我而去打我妈。在极度气愤之下,我跑到厨房里拿来切菜的刀想给她几刀,却被赶来的村里人给拉住了。”胡闵停了一下喝了一口可乐,笑着对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韩清雪说:“幸好他们把我给拉住了,要不然恐怕这世上早就没有我这个人了。”谁都能看出来,他笑得很勉强,笑得很苦很酸。韩清雪还是没有说话,她习惯了在胡闵讲故事时静静地坐在一边听。
“暑假没过完,我就提前去了学校。从那以后,我没再叫她一句嫂,而且也很少回家。每次看到她都形同陌路人。我没理她,她也没理我。读书时,除了有事回去外,我就很少回去了。即使我出来打工两年了也没回去过一次。”
“你不是说还有一个与你一起长大的韩洁吗?你怎么没提到关于她的事了?”一直保持沉默的韩清雪终于开口说话了。
“与她小时候的事,我已经跟你讲过。后来在我上中专时,她在上高中,我们也很少见面,也很少联系。除了寒暑假回去碰面外,其他时间几乎是没有联系。但我要说的是前不久我们之间发生的一件事。其实这件事也不能说是前不久,应该说是在我未生下来就已经发生了,只是我是在几个月前才知道的。”
对于胡闵来说,他与韩洁的“姻缘”当然只能算是在前不久发生的。但对于“策划者”来说,这段姻缘已经到了结局,到了尾声。
“半年前,我与韩洁通了一次电话,那也是我们至今为止最后的一次联系。当时她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也许是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她所要表达的意思才觉得奇怪,如果当时我明白了,也就不会觉得奇怪,也就不会令我后来那么痛苦与悔恨了。当时她在电话里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喜欢的女孩。我回答说没有,我只是如实回答。后来她又问我,假如一个女孩很久之前就喜欢我,但我又不知道,如今,由于某些原因,她快要嫁人了,但她嫁的人是一个她自己不喜欢的人,她问我会帮她逃离吗?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所以我就问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她说没什么,只是问问,所以我回答她说:如果真的有这种事,那要看我喜不喜欢那个女孩了。如果我喜欢她,我想我会劝她不要嫁给别人。我跟她说我不会碰到那样的事,那种事跟我无缘,所以我不用担心会遇到那样的尴尬,再说也不可能会有那样痴情的女孩喜欢我。
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回答得很对,觉得自己没有对她说谎而感到激动不已。
经过一段时间后,我再回想起当时她在电话中所说的那些话时就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就打电话回去问我妈关于韩洁的一些情况。当然我没直接问那个的问题。在电话中,我妈告诉我,韩洁她已经嫁人了,是被她**的。我妈却在无间中告诉我,在我还未出生时,也就是在二十年前,韩洁她妈就与我妈‘指腹为婚’,将那时只有一个多月大的韩洁许配给还未出生的我。也许我妈根本就不想让我知道这件已经过了二十年的事。以前从未有人对我说过那个‘约定’,包括我哥和我姐还有我爸。
听了我妈的话,我才知道,当时那样地回答韩洁的问题是多么的愚蠢。我居然没听出韩洁所要表达的意思。如果当时我知道她指的那个女孩就是她自己,那我是绝对不会那样回答的。
在我妈告诉我的第二天,我本想回去的,可我没能买到回去的车票。从那以后,我很少打电话回去,也再没能与韩洁取得联系,直到现在有半年时间了。在这半年多时间里,我没有去打听韩洁的有关情况。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就代表着无法挽回,即使知道她的情况又能怎么样?到头来痛苦的还是自己。”
胡闵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但他已没心情去欣赏那繁华的街道。肯德基店里此时已人满为患,顾客走了一批又来一批。
“既然是指腹为婚,韩洁她妈应该将韩洁嫁给你,可她为什么将韩洁这么早地嫁给了别人?她妈应该等你们长大了让你们在一起的。”韩洁雪望着胡闵问。
胡闵能从她眼神中看出她有一些不满,他知道那种眼光不是针对他的,而是在一些不讲信用的人的面前时才有的目光。
“我问过我妈,我妈说韩洁她妈来找过她,让我妈原谅她。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我妈还能说什么?再说二十年前的那次婚约也只是口头约定,并无真凭实据,当时是八十年代,而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谁还去将那荒谬的约定当真呢?我妈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更不会去说什么。我妈说,这件事除了她自己、我爸还有艾钤知道外,还有我哥和我姐他们也知道。但我爸却从不过问那方面的事。即使当时我姐她们听到了,很可能也忘了。
后来我又问我妈韩洁她妈为什么要逼她,我妈说是因为韩洁她爸的腿伤又犯了,需要钱治疗。我知道她爸的腿伤,韩洁她爸是不小心砸伤腿的。当时我也在家里,我也知道当时他因为没钱住院才迫不得已出院的。”
“韩洁所嫁的那人家里是不是很有钱?”韩清雪问。
“听我妈说好像是的。”胡闵说。“其实我也知道,韩洁她妈是一个见钱眼开,爱慕虚荣的人。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有钱人,那样她这个做丈母娘的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你觉得韩洁是因为钱而嫁还是因为她爸而嫁?”韩清雪问。
“韩洁不会因为钱,我知道她并不看重钱。但她也不会是完全因为她爸,要不然她就不会在电话中对我那样说了。”胡闵说。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韩清雪的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好了,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这个并不是什么传奇的故事,你听完后有没有感到失望?”胡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若有所思的韩清雪说。
“没有啊,我觉得很动人啊。”韩清雪笑着说。
“那我们走吧。”坐了一会后,胡闵对韩清雪说。
韩清雪跟着胡闵走出店门。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两人心里仿佛都有心事。胡闵回到自己的宿舍后就躺在床上睡,而韩清雪也回到了她自己的宿舍里去了。
韩清雪在听完胡闵的故事后,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和蛮不讲理了,仿佛变了一个人。过年那几天,她每天都陪着胡闵,给他讲自己过去的事,讲在学校时的事。胡闵在她的感染下,不再像以前那样忧郁,他的脸上也常常有笑容挂着。
胡闵当然不会明白,其实在韩清雪心里,她已将他当作自己的“另一半”,但在胡闵面前,她却没敢表露出自己的心迹。而胡闵也跟她有一样的想法。他们在各自的想法中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年假很快就完了,厂里恢复生产,每天依然是上班和下班,周而复始,过着枯燥平凡的日子。胡闵也因此有意无意地与韩清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心里很明白,在没有完全忘记过去之前,他绝不能对她作出任何的承诺,不想她成为“代罪品”。他希望有一天能完全将她当作自己真正的最爱,而不是韩洁的影子。如果在心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的同时再去爱另一个人,这样做对后者是极不公平的。胡闵在还没有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韩清雪的之前,他不敢轻易地作出任何的选择,他怕自己会受到打击,更怕会在无意中伤害韩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