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秋去冬来。这是胡闵在南方过的第二个冬天了。在南方,这年的冬天似乎要比去年的冬天要冷些。也许一个人在心冷的时候,他就会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冷的。就像一个脆弱的人在经历失败的痛苦后,从些对成功没有了信心。
黄昏的天空,云彩高高在挂在遥远的天边。在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讲过牛郎与织女的故事。讲故事的人说,天上的云彩都是织女用双手织出来的用来装饰天空的彩缎。织女在认识牛郎之前,每天不停地织啊织,天天织不同的彩缎来装饰天空,直到来到凡间遇到牛郎。这个故事胡闵不知听了多少遍。从远古时代开始,这个美丽而又带有悲剧性的传说在人间不停地传来传去,一代传一代地传,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天上有一个牛郎和一个织女,并且天上还闪着牛郎织女星。虽然现在还没有天黑,也看不到天上的星星,但胡闵又想到了那个传了很多久的故事。他呆呆地看着天上的云彩,想到了织女。织女现在是不是依然在不停地织布来装饰天空?她在忙碌的时候,心里是否在想着与她相隔一条银河的牛郎与两个孩子?不知道,没人知道。也没人知道,假如在他们还没有相遇之前,假如老牛没有让牛郎去偷织女的衣服,那他们就不会认识,也不会有后来那悲剧性的结局。如果是这样,那牛郎与织女的命运又将如何呢?这就是命运?难道世上真的有命中注定这种事?
“假如这世上没有我,那我应该在哪里?属于我的世界又在哪里?假如韩洁与我从小就不认识,甚至从未认识过,那我们的命运又将如何安排?假如我没有爱上韩洁,假如母亲没有告诉我关于她和艾钤的那个约定,假如……”有太多个假如在胡闵脑子里回旋不停,有太多的无法解答的问题存留在他脑子里。他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想那些问题的答案,也没有人能够给他满意的答案。
阵阵寒风吹来,在南方这个没有四季之分的城市,竟然也会感觉到冷。胡闵又是独自一人坐在公园里那看似枯萎却又没有干枯的草地上发呆,公园里人很少,大多数在这个季节里,不会有太多的人来公园玩。
胡闵已记不清这样呆呆地坐在公园里到底有多少次,只是,他喜欢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他喜欢这种感觉。记得在家乡时,胡闵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村子后山的山顶。给他印象最深的当然是在夏天坐在上面吹风的画面。在那炎热的季节里,黄昏坐在山顶上让凉风吹,是一种难得的享受,看着山上山下小鸟忽高忽低地飞行,嘴里不停地发出奇怪的叫声。望着山脚下那一块一块拼凑着的田地,葱绿葱绿的,那迷人的风景仿佛就在眼前。那种美妙的感觉在相隔几年后依然深刻在心里,让他回味无穷。也许就小时候起,胡闵就开始喜欢黄昏,喜欢看在黄昏的时候发生的每件事,喜欢看黄昏里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的细节,仿佛只有在那个时段发生的事情才会令他无法忘怀。
小时候,胡闵做得最愚蠢的事情,就是经常傻傻地看着即将西落的夕阳,他要看着它一点点地从自己眼皮底下慢慢沉下去,直到完全看不到为止。可他一次也没有坚持下来。这还不止,他傻到连同龄同学动手打他都不知道还手。每次别人动手打他的时候,他就站着不动,不还手也不知道跑,唯一知道的就是掉眼泪。所以,别人都知道他好欺负,知道他不会反抗,因此他们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也许人类本来就是这样。自古以来,强者为王,弱者为奴。历代帝王哪个不是靠武力从别人手上夺来江山?哪个不是靠武力来稳定自己打下来的江山?官场上也一样。如果你没有作好受人排斥的心理准备,你就不用进来。假如你没有“取而代之”的贪念,那你也不用进来,就算侥幸进来了也没用,迟早还是会被别人给踢出去。即使你不去犯人,人也会犯你。即使你没有野心,别人也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定要“除”你而后快。中华上下五千年,没有一个年代中没有那种勾心斗角的事情发生。那种无争无斗的年代,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如果真的想达到那种无争无斗的境界,除非人人都拥有了自己所想拥有的一切。但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人类的毁灭。
夕阳在不知不觉中沉下去,正当胡闵被一些无聊的问题纠缠不清的时候,一个感觉有些熟悉的女孩的声音从耳边传入耳中。
“胡闵,你好啊!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女孩在他耳边说。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韩清雪。他记得,自从上次韩清雪在给他汇款单的时候与自己说过话之后,彼此就再也没有再说过话,甚至连见面都很少。他不知道此时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胡闵当然不会知道,在他来到这里的同时,韩清雪也来了。他更不会知道,这个活泼大方的女孩,自从那次与他交谈过后,这一段时间以来,都在默默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些胡闵当然不会知道。当事人不说,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你是韩清雪吧?”胡闵对她问了一句,“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哦,我是刚才去超市买点东西,看到这里有座公园,所以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韩清雪掩饰着说。她手上确实提着一袋东西,胡闵从袋子上看到那家超市的名字,那也是他常去购物的地方。
“你喜欢这里吗?”韩清雪无话找话说。“你常来这里吗?是不是每个写文章的人都喜欢到那种宁静的地方寻找灵感?”
胡闵没有回答他喜不喜欢这里,也没有回答他是不是常来这里,但他回答她说:“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将我当作是一个写文章的作者或作家。我没有写过什么文章。”他的声音很冷很轻,让人觉得他很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
韩清雪没有因为胡闵冷冷的语气而生气。她是一个性格外向的人,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生气。
胡闵想说些好听的话,但他却说不出来。也许长期的独处令他更难在别人面前说好听的话。他也想向她解释自己说话语气的生硬,但没有。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不能因为她长得漂亮,并且有些像韩洁,他就应该对她好,对她温柔。
韩清雪不请自坐。她蹲下身来轻轻坐在胡闵身边,从购物的袋子里拿出一包巧克力递给胡闵。他没接。“我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是不是男孩都不喜欢吃那种甜甜的东西?”韩清雪问。
胡闵没有回答,眼睛呆呆地看着无方。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很讨厌啊?”韩清雪嘴里塞进一颗巧克力,歪头对胡闵说。
“没有,你别误会。”胡闵解释说。
“没有就好。”她说。
“你以前经常在各报刊上发表文章吗?“她再次提这样的问题。
胡闵没有回答,他不喜欢别人问他这样的问题。
韩清洁知道他不想回答。她换了一个话题。“你喜欢晚霞吗?”这次她不等胡闵回答就接下去说:“我挺喜欢看黄昏时的云彩。记得在学校里的时候,我常常拿着画夹去学校楼顶去写生。我喜欢画那样的画面。”
胡闵没想到坐在身边的这个女孩也喜欢黄昏时的云彩。他突然觉得她是自己的知音,与自己有共同的语言。人生能找到自己的知音并不容易。他决定不再冷淡她。
“你是学美术的?”胡闵问她。“那你怎么跑到这么一家工厂来当文员啊?美术不好吗?为什么不做那行?”
“我不是学美术专业的,但我喜欢美术。以前读书时,我把自己平时画的作品订在一起,并注上日期,在无人的时候自我陶醉一番。我在高考时填的志愿是北京的一所美术学校,可惜没被录取。我没有复读,之后就跑出来打工,那个美丽的梦从此也就碎了。”韩清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没有想过再去考吗?”胡闵问她说。
“想过啊,但有用吗?在一个现实的年代,有人免费供你去实现你的愿望吗?”她望着远处的天空。夜幕将很快就会降临。
胡闵反复回味着她的那句话。他又想到了韩洁的事,那个伤痛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他。他想到韩洁放弃重考大学是因为钱,想到韩洁被逼嫁是因为钱,他甚至还想到自己出来打工也是因为钱。钱似乎对任何人来说真的很重要。似乎只要有了钱,一切不可以做到的事情都可以做到。
韩清雪见胡闵没有说话,又问他:“你呢?你是个大学生吧?为什么要跑到厂里来做普工呢?是为了体验生活吗?是为了你今后的事业做铺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