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深夜里有沁人心脾的凉意,万家没有灯火,人们酣甜入梦。
阳城以北数十里外的崇山峻岭之中,一队腰间缠着粗大的绳索,手里拿着各种工具的劳工却在悬崖峭壁之下步步为营地劳作着。
铁钎钻入山石的刺耳声音在山谷之间回响,他们在架设一座栈道。这是一群年龄不等,体格状况也参差不齐的劳工,小至十三四岁,大致五六十岁,有筋肉强健者,也有短小衣衫遮蔽不住肋骨的瘦弱者。
这样的队伍在阳城有数十支,每一支的人数大都维持在五十个左右,他们或为生活所迫,或者是祖辈犯下了触犯太阳城法规的重罪而不得已投入这种毫无安全措施的高危劳动中,对于简单的太阳升起或者落下,大家族子弟或者显贵们有着诸多溢美之词,感慨万千,但是于他们而言,却是又一步逼近死亡的喻示。
寂静山涧,黎明尚远。
“少爷,听说咱们这次修建的栈道是通往魔物一个驻扎点的?”略微粗重的声音给栈道工小队带来了一丝生气,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粗壮男人朝手心吐了一口唾沫,用力击打已经嵌入山岩的铁钎,同时微微扭头咧开大嘴,朝旁边隐藏在暗处有些看不清容貌的清瘦身形问道。
清瘦身影‘嗯’了一声,声音稍显沙哑,他从背篓里取出一根铁棍,开始架设栈道的骨架,不徐不疾。
粗壮男人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继续问道:“戍卫兵团真的准备攻打这里的魔物聚集点了?好大的魄力啊。”
自妖魔开始大举进犯人类世界的时候,类似阳城这样的人类聚居城市便如群星一般遍布整个世界,它们有自己对抗妖魔大军的小规模战斗单位,这便是戍卫兵团,也称作讨伐队。
阳城曾是某个小国家的领土,只是这个国家在魔物攻入人类世界的第一时间,便成为了战场,只有寥寥几座城池守望相助,可以勉强维持住不被覆灭的局面。
这里秩序混乱,人类在经历近百年的魔物祸乱洗礼之后,过惯了刀尖上生活的日子,变得尚武而悍勇,也使这片地域成为了各个王朝,帝国兵团绝佳的征兵场所。
不过这一切,暂时和眼前对话的两个社会最底层栈道工毫无关系。
清瘦的栈道工身份有些特殊,看起来像是这只栈道工人队伍的头儿,他歪了歪脑袋,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一张清秀不过面部表情生硬的脸孔:“他们想要歼灭这里的魔物,实力恐怕太弱了些,所以这次应该是给家族里的那些少爷们涨涨见识的。不要对他们抱太大希望。”
听到自己头目的话语,大汉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又低沉了一些:“您也是咱们沧家的少爷啊,哎…也不知道族里的人在搞什么,把您弄到这里来,还说是什么历练,每天敲石头有什么…”
“工作吧,不要说话。”少年立刻截断了这个陪伴自己最久的家仆接下来的抱怨,“接下来会有许多事情发生,你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不然,有可能会丧命的。”
大汉肩膀抖了抖,终究还是没有再言语,沉默地将铁钎钉入山壁,一如这些年来每一次代替身后的少年承受家法一样,脊背如这群山一样坚硬而可靠。
同样的夜晚,和谐的家庭有着相似的生活规律,但是一个大家族之中人员驳杂,性子大多也不相同,仆役有仆役夜间的工作,而那些少爷小姐们也有各自的消遣节目。
沧家便是整个阳城最大的家族,一片建构规整,又不失贵气的建筑坐落在阳城东部,各色人等在朱红色大门内外进进出出,两侧护卫俱是虎背熊腰,目光沉凝地盯着每一个来访的客人。
沧家后院之中,穿着不合身仆役服饰的女仆用力将自己院落的木门门栓拉紧,这个小院与沧家恢弘贵气的建筑风格极其不搭,像是一群开屏孔雀里一只灰扑扑的小鸭子,处处透露着不属于这座大家族宅邸的穷酸。
但是这个小院曾经是几个嫡亲少爷深深为之忌惮的禁地,许多次他们走进来这里,接下来便鼻青脸肿地被踹出门外,被各自的仆人,扈从架走。
如今小院的主人因为种种原因而离开,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这个地方,于是那些少爷们便肆无忌惮起来了。
侍女刚刚在院子里晾晒好一些衣物,门外就响起了很重的敲门声,气势汹汹地样子。
“开门,快开门!”
她有些惊慌地看了看木门地方向,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心里想着还好自己把一些私密的衣物晾在了屋子里面,不然少爷回来要是知道这件事了,肯定要很生气的。
想到自家少爷,她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轮早已不再皎洁,而是颜色猩红的月亮,有一种妖娆的美感。
‘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小侍女在心里悄悄叹息了一声,靠近门口,警惕地发问:“你是谁呀?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二少爷的扈从,二少爷就在门外等着呢,你快开门就知道什么事情了,快开门!”门外的人说话语气很是嚣张,一边说还一边更加用力的敲门,带着一丝隐约的阴暗兴奋感。
小侍女撇了撇嘴,尖尖的下巴扬起,露出一张稚嫩但是已经不难看出隐约妩媚风情的小脸儿,要是我家少爷正在院子里,借你八个胆子也不敢这样敲门,更不敢这样和我说话。
然而现在少爷并不在场,所以小侍女很谨慎地回答道:“你们是来找我家少爷的吗?少爷已经出去一个多月啦,这件事情二少爷应该也知道的,怎么今天又过来了?”
“找你家少爷做什么,嘿嘿,今天我家二少爷是来找你的,快点开门,二少爷找你有情要说,如果再敢怠慢,明天仆役堂上家法伺候!”门外的扈从话语中带着几分邪恶,竟然笑出了声来。
“冰子,开门,不要让我等急了直接破门而入。”被扈从称之为二少爷的人也在这个时候说话了,语气倒没有那个扈从那般轻浮,但是自小说话从来没有人敢违抗导致了其每一句话都有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小侍女并没有因为二少爷发话就乖乖打开房门,引狼入室,不过她也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还不能给出一个可以唬住对方的说法,恐怕今天就会有很大的麻烦。
柔媚的丹凤眼内载满了盈盈笑意,小侍女说话带着几分乖巧,但是说出去的话却让门外的两个人胸口一滞:“二少爷,我家少爷说了,他不在的时候不能给任何人开门,不然他回来一定会找那个人的麻烦。而且,他还说他已经跟族爷爷说过这件事情了,要是真有人敢强行破门而入的话,族爷爷绝对不会饶了那个人。您知道啊,我家少爷向来说一不二,而且族爷爷又特别宠爱他…所以今天奴婢真的不能给您开门,还请二少爷见谅。”
“你!”二少爷顿时语塞,胸中怒火许久才平息下去,冷冷地嘲讽了一句,“你家少爷能不能回来还是一回事儿,我倒要看你这扇门能守到什么时候!”
说完拂袖而走。
门内的小侍女长吁一口气,刚才的对话太过于凶险了,稍有不慎就会出现自己绝对不想体验的场面,现在危机过去,才发现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只是,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小侍女呆呆地靠在门边许久,才拖着步子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