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是一方阴间事物的官吏。一个人在阳世有户籍,在地府亦有阴籍。天地之间,除了神仙及僵尸之外,其余皆在案上。城隍的阴司簿,其实就是阎罗判官手中生死簿的翻版。不过不如生死簿那般全面,只能看到当地人的命数。
城隍的选取在阴司官僚体系之中也是独树一帜的。阴司大多数官差是以其生前功德,死后而成。而城隍却是通过考试选择而成,类似于人间的科举制度。同时地府官吏多是鬼神,一职终生。而城隍却是轮替制,亦可调动,今天是东山的城隍,明天就可能成为西山的城隍。每年的七月三日由判官选定当地有名的文人名士三到五名进行考试,考取者会被赐予印信,并提前告知寿数。寿终则不必归地府,直接接任当地城隍。百年一任,在任期内做得好,便可能升到更为繁华之地做事。
城隍爷下属三司官,分别是速报籍录司、阴阳审判司、纠察司鬼差,各司其职。
黄俊带着宋大山进入城隍庙中,正中央供奉的是慈眉善目的城隍老爷,两面立着青面獠牙宛若怒目金刚的三司鬼差。
宋大山生平不做善事,通常不敢进这些地方,现在正颤颤巍巍地不敢抬头。
黄俊见他这副模,轻蔑笑道:“堂堂宋府大护院头领怎么来到此处就好像进了阎罗殿一样?”
宋大山低声道:“我自知有鬼神之事,心中常怀忧惧。然作恶多端,已难收手。只求在人间快活一时,不管那死后无间地狱。如今见了这物,自然有些忐忑。”
黄俊道:“你倒爽直。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报复,换个地方一样也能快活。”
宋大山急道:“黄老爷,非是我不愿,只是我宋大山虽然作恶不少,亦恩怨分明。昔日我被人抛弃冻饿街头,是那宋天范给我衣食,还让我做了护院头领,这份恩情我得报了。”
黄俊有些诧异地望着宋大山,不由赞叹真是一条好狗,笑道:“你莫怕,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黄老爷我有的是钱,你又能让黄老爷我赚到大钱,鬼神自然会帮你。”说完,黄俊拿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往祈愿箱一投,嘭!沉闷的银钱声响。庙中的主管便屋后跑来,见了黄俊,犹如儿子见了亲爹,老鸨见了恩客一样,高兴地手舞足蹈:“我的黄老爷,你怎么又来了,昨日不是才来的吗?”
主管皱起脸皮笑道:“哪能啊!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呢,来后面吧。”那模样简直亲热地能叫爷爷。他将黄俊和宋大山请到后面的厢房,闭上门,谄媚道:“黄老爷这次来要办什么事?是要谁家倒霉?还是破产?还是老规矩,我们不涉生死。”
黄俊道:“我们要一个人死!”
“谁?”
“云岗镇守宋子言!”
主管的笑容没了,为难道:“这活人死人的差事,你们去找刺客或是用其他办法都可以。枉死的人会惊动勾魂阴差,很容易被上面知道。再说这云岗镇守是一方主宰,和城隍老爷平起平坐的人物。又有天家官气保佑,谁能动他?”
黄俊威胁道:“那我就只有和老祖宗说了。”
主管无奈道:“如果城隍老爷同意,我就没关系了。”
黄俊又回到大堂的城隍塑像前,跪求道:“老祖宗,儿孙现在不能活了。这云岗镇守宋子言蛮横无理,强行查封了我的产业,要赶得我们一族去大街上乞食。老祖宗,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城隍阴司府,云岗城隍正在会客,突然听到一个此时他最不愿听到的声音。
“这黄俊又有什么事了?上次就是为了他,害我被黑白无常要去一块雪玉。这小子就不知道省省心,怎么我这么聪明偏偏有这样愚蠢的子孙?”
可是当他听完黄俊的哭诉,眉头瞬间皱起来了。“又是宋子言?”他看了看眼前的四个道人,挂起笑眯眯的脸,道:“四位道长查的人我已经找到了,原在虎耳山下住着的人叫宋天雄。”
独臂道人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疑问道:“宋天雄?原来的云岗镇守?”
城隍点点头:“是,不过按簿上显示,真正住在那里的是他的妻儿与一个女孩。”
“他们现在在哪儿?”
城隍道:“他儿子叫宋子言,现在是云岗镇守。”
“云岗镇守?”
四个道人相视一眼,知道这事不好办了。一般官府涉及道门的事,其实背后都是阴阳宗在暗中主持的。那么这件事又和阴阳宗有没有关系呢?
独眼道人捻了个法指,道:“感谢城隍的相助,既然已经知道答案,我们就先告辞了。”
送走四人,城隍也陷入沉思:“宋子言何许人也?先前黑白无常找他,如今这四个神虎山的人也找他,其中必有秘密!一般有秘密就有好处,这里既然是我的地盘,我怎么也得捞点油水。”
庙里,黄俊等了老半天也没见老祖宗有个答复,心急如焚,心想:“难道老祖宗看穿了自己的谎言,亦或是觉得此事太大不愿帮他。”
“老祖宗啊,你不帮我,你的儿孙就要全没了啊!”
话未说完,一道幽光从城隍塑像的眼中射出落在签筒上,里面飞出一支签条,上面写到:我已知晓,不可轻举妄动。
黄俊拿着签到主管面前。主管看了道:“城隍爷已经答应了,你们先回去,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黄俊笑逐颜开道:“那好,我们这就走了。”可是宋大山却一动不动。黄俊拉他道:“走啊,事情已经办妥了,有他们帮忙,你就放心吧。”
宋大山道:“不行!我一定要参与,这个仇我要亲自报!不然我答应你的事可就不算数了。”
黄俊气道:“你这个贱骨头......”他可不想参与这些危险的事,但想想宋府的财宝的诱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再危险也要试一试。他看向主管,期望他能同意。
主管笑道:“这些对黄老板也不是秘密,你们就留下来吧,不过要听我吩咐。”主管看了眼宋大山,看这人面相就知道是个一根筋的短命鬼,也是怕放他们走后乱来,打草惊蛇,误了事情。
煌煌青天,心如鬼蜮。人以私利之心求鬼神,如何让鬼神以公正之心对万民。大多数人对自己有好处便一切手段皆可,送礼行贿,拉关系走后门,无所不用,无所不为。等到自己不够用了,伤了利益,又叫嚷着要公平公正,何其可笑!
镇守府的政事堂里,宋子言正大怒不已,冲着底下的人,吼道:“一个监牢!连个犯人都看不住!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手下的人纷纷低着头,不敢作答。
“都给我去找!我不相信他能飞出去!”
手下人领命而退,刚到半路,宋子言又把他们叫回来:“把牢里那几个犯人看好,好好审问他们,我不信他们不知道宋大山是如何逃出去的!”
“是!”
宋子言现在脑子一团浆糊,诸事杂糅,半天理不出头绪。宋天范和黑机子没有找到,现在牢里的宋大山也不翼而飞了。是黑机子他们救得宋大山?还是他自己逃出去的?他们都在哪里藏着?这一切都太危险了,稍不注意,就要出问题。
“去!命令各营统领,每人再抽调五百兵士进城!”宋子言吩咐道。
总事官急忙劝谏道:“主公不可啊!各营兵力骤减,如果其他藩镇来攻会出乱子的。再说抽五百,城中就有近万兵士,对百姓也是一种负担。”
宋子言道:“那就再抽两百,加强府中防卫、白天搜捕与夜间巡查。我要城中连苍蝇的飞不起来的。”
“好吧,属下领命!”
宋子言重重地呼了口气,希望一切顺利吧。
这时离镇守府不远的茶楼里,那四个道人注视着这座府邸,其中单臂道人表情最为奇怪,不断变换,时而皱眉,时而舒缓,眼神中充满怀念与痛苦。
独眼道人看了独臂道人一眼:“师弟,你还记得那段岁月?”
单臂道人收回目光,饮了口茶水,语气淡淡道:“往事不堪回首,三十年后,故地重游,突觉一场惊梦。”
这时独耳道人却道:“梦醒便是人也醒了吗?有些人梦没醒,而人却是醒着。有些人梦醒了,心却还在梦里。人生本就如梦如幻,蝴蝶、周公、又如何?”
单腿道人用拐杖猛拄一下地面,一声巨响,呵道:“我自求长生不死,不入苦海不堕沉沦。有情苦、无情苦,终究不过轮回苦,成就自在金身,上通无生大道,自无尘降,我心永安。”
其余三人恍然若醒:“师弟高见,为兄执念了。”
独臂道人起身道:“既是我的家事,我自先去一趟。”
独眼道人道:“如此甚好,能够解决也不伤和气。不过师弟千万小心,如遇危险或燃信相告,或先退为妙,不必逞强。”
单臂道人道:“诸位放心,我若想走,这西湘还没人拦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