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岗镇是西南古道冲要,最有特色的几处,一是码头,二是集市。码头每到晨昏,便有千帆停泊,十分繁荣。集市也是人来人往,似海潮般来去。
“公子,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被主母发现就完了。”
东南集市里,小秋被宋子言拉着,穿梭于人群之中。她是即羞又怕,低着头,根本不敢向别处看。宋子言也许只是被溪娘牵的习惯了,所以不由自主。但对于她这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不免有些脸红心跳。
“公子,你小心点,这里人太多了……”
宋子言六年未曾回到这里,幼时的记忆也早已模糊。
街市上,有商人小贩,也有乞丐小偷,有衣着华贵公子,也有穿着朴素农家。小摊酒楼,马车独轮,见到这些,宋子言未免觉得新奇。
“公子,我们……”小秋又要说什么。
宋子言不耐烦地打断道:“小秋姐姐,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再想那么多,娘那里我会给你解释,出了事,我担着。”
小秋没办法,只好继续跟着。
“小秋,你看我记得小时候爹带我来这里吃过东西……”宋子言指着一家华丽酒楼说道。
小秋看了眼,低声道:“奴婢出身贫寒,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宋子言道:“那我带你去吃吃?”
小秋坚决地摇头道:“奴婢不爱这些,普通百姓只要能吃饱就行了。”
小秋看了看四周的乞丐,最后盯着宋子言,似乎意有所指。
“有好吃的都不吃?真奇怪。”
宋子言努努嘴,没有强求,继续往前走。
小秋听见宋子言的话,知道他并没有理解到她的意思,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看来公子也是不识百姓疾苦的小少爷。”
走了许久,宋子言兴致勃勃地看着。小秋只是乖巧地跟在后面,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烧饼,香喷喷的烧饼。”一个小贩在叫卖。
在他的摊前站着一些,衣衫褴褛的小孩。
小贩似乎对他们视若无睹,依旧叫卖。过了会儿见每一个人来买,便对那些小孩挥手骂道:“小鬼,快走!快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那些小孩很自觉的离开了,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辱骂。
这时,宋子言走过去,掏出一锭银子,道:“你的烧饼我全买了。”
小贩接过银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心问道:“这位公子,你给的太多了,我实在找不开。”
小秋也不解道:“公子,这银子给太多了,这些烧饼也吃不完。”
宋子言对小贩道:“我给你的银子不用找了,你这几天就做几筐烧饼,沿街分发给那些乞丐。”
小贩高兴道:“好咧,公子真是善人善心。”
宋子言却冷声道:“这银子足够你卖几个月烧饼,我不要你每日发放,在这几个月里,有小孩来,你就给他们几个。如果我发现你阳奉阴违,我要你怎么吃的,怎么吐出来。”
小贩点头道:“公子,我晓得。你放心,小民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只是现在这样的人太多,小民自家也要吃饭,所以才……”
宋子言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好自为之就可以了。”说完,拿了两个烧饼,走了。
小秋在后面欲言又止的跟着。
宋子言将手中的烧饼递给她一个,自顾自的吃起来。吃完了,回头看,小秋那个才咬了一点。
“你有话说?”宋子言问道。
小秋点点头道:“公子,奴婢误会你了。”
宋子言回过头来微笑道:“哦?你怎么误会我了?”
“奴婢原本以为公子是一个不懂民间疾苦的人,原来公子也是个善良的人。”
宋子言道:“我这六年也是在山村里过的。百姓生活,我又如何会不知?只是人心不足,又能帮的了多少?像今天,我给与他们一顿烧饼,他们会以为我是个善人。如果我每天都给,只要一天没给,他们就会觉得我是个为富不仁之辈。”
“公子未免太悲观了。”小秋突然觉得眼前的公子,并不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道:“公道自在人心,好人有好报。百姓生活的福祉,全在公子成为镇守之后如何对待他们。”
宋子言笑道:“我可不求什么好报,我那么做也是为了自己。”
“啊?”小秋不解。
“身边跟着个对着自己有意见的人。怎么能玩得开心呢?”宋子言说完,笑了笑,笑得带着些天真。
小秋突然对这个小公子很好奇,是什么让这个十二岁的少爷,有了这般反差。时而幼稚,时而成熟,那个才是他呢?
他们依旧向前行,只是气氛活跃了许多。小秋也开始给宋子言介绍镇中的情况,哪里好玩,哪里有趣,都一一向他说明。
“刘不语!”一声叫喊,一个名字,让宋子言停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去,看见了一张讨厌的脸。
没错,一张讨厌的麻子脸,带着倨傲,带着鄙夷,正对着他,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刘不语,你也能来镇里了?”那小孩惊讶道。这惊讶里,也一样带着倨傲,带着鄙夷。
刘不语,正是宋子言隐姓埋名上学堂时用的名字。
小秋没反应过来,不过眼前这孩子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道:“公子,你认识这个人?”
宋子言别过头道:“不认识,走吧。”说完,转身要走。
那孩子却一边追了上来,一边大喊道:“黄子、承哥快来,小杂种在这儿呢!”
宋子言停住了脚步。
小秋也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小孩。她第一次见一个人这般不要命,敢叫镇守之子、小侯爷为小杂种。
这时,对面出现了两个小孩,都比宋子言大。他们看见宋子言便两眼放光,道:“我道你这小杂种这几天躲那里去了,学堂也不去,原来是来镇里了。”
小秋这时才确定,这些人确实是在和公子说话。
小秋愤怒了,骂道:“你们知道是在跟谁说话么?”
那个麻脸的小孩,见到小秋表情一酸,嫉妒道:“呦,小杂种换女人了。怎么?你那童养媳不要你了?”
这时,四周的人也被吸引过来,大家见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孩子,被几个大孩子围着辱骂,都感到很好奇。真是稀奇,什么时候,有钱有势的少爷们的脾气变得这么好了?
“我看那小孩肯定是装有钱人,被人识破了,不然怎么急着走?”
“就是,穷也要穷得有尊严,做这种事,真是丢祖宗的脸。不过他身边那女的姿色不错。”
这时,四周的也出现不好的声音,大家似乎对于宋子言的装束抱有很大的怀疑。因为一个少爷不应该有这么好的脾气。
小秋大声道:“你们都住嘴,不准侮辱公子,他可是……”
小秋还未说完,宋子言挥手制止了她,道:“回去,不必多做纠缠。”
那三个小孩见宋子言要走,以为他心虚了,赶忙追上去:“刘不语,哥几个这几天不开心,想揍你玩玩。”
宋子言眉头深深的皱了下去,攥紧拳头,强忍着愤怒,冷了声:“滚!”
那三个小孩一时被宋子言的气势所震慑。
“这是怎么回事?这小杂种刚刚跟我们说什么了?”
“他竟敢叫我们滚?”
“你这是找死!”
三个小孩一起冲了上来,挥拳要打。这是充满慌乱和恐惧的拳头,因为宋子言给他们的感觉是那么高高在上,像神俯视地下的蝼蚁一样。此时,只有暴力,才能诉说他们的尊严,可是越是这样他们越觉得自己渺小。
小秋急忙护住宋子言,眼看就要打到她身上。
宋子言却推开她,生生受了三人的拳头:“够了吧!”他冰冷地眼神,像一把利刃刺入他们的心脏。
三个小孩只觉得心在颤抖,自己为什么会害怕?前几天自己不还在欺负他么?他到底是谁?然后,连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那个麻脸的男孩竟哇地哭了起来:“你给我等着,我爹是这个街市的主管,我去叫人。”
周围的人觉得莫名,为何打人的人会先哭起来。
不多时,麻子脸带来了几个大人,为首的那位步履艰难,只因为吃的脑满肠肥,身上的肉走起来一抖一抖。他们挤开人群进来。
为首的道:“是你小子欺负我儿子?”
“是!”宋子言道。
“那你是不想活了!”
“就算是,也轮不到你。”宋子言回答得很平常。
为首的疑惑道:“你很有种,看到我来竟然不跑!你不知道我是谁?”
宋子言道:“本来我不想和麻子发生什么,只是他突然说他爹是这里的主管,我很好奇,想认识一下。”
“我就是他爹,你现在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
宋子笑道:“你现在求饶我会放过你。”
麻子爹怒道:“大言不惭,你是哪家的小孩!从哪里偷来的衣服!别以为本大人看不出来,你虽然穿的华丽,但身上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肯定是冒充有钱人。”
麻子爹在来之前就像儿子打听清楚了宋子言的“出身”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而已。
宋子言道:“我并不习惯带那些配饰,从小就不习惯。”
麻子爹冷笑道:“不管怎么样,先跟我回衙署再说。”说着,就要强拉宋子言。
小秋挡住他,怒道:“黄伍德,你想干什么?”
麻子爹黄伍德这时才注意到宋子言身边的女人。他认识,也是在这条街市长大的,听说是去了武威候府做侍女。黄伍德迟疑道:“小秋,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