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一直冷冷地盯着她,似乎怕她一下子逃跑了,让他的怒气无处消散。他哆嗦着从兜里摸出那张凌氏入股世纪医院的合同,拎着竖在紫漪面前。
紫漪接过来看,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她使劲地握着手指,似乎怕自己被海浪淹没。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那晚去凌氏偷合同。
她想说,在我还同有知道内幕之前,我没有打算把这份合同送给领导,不管我住处有没有失盗,我都没有要送给领导的意思。我当时只是想知道,凌氏在我哥哥出事的时候有没有入股,如果入股,那我哥哥的事凌氏也有份,如果没有入股,那就与此事无关。
而自己完全是想错了方向……
她想说……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既然知道了,那自己什么也不用再说了,她觉得好累好累,就像在水中挣扎了好久好久,却找不到岸在哪里。
凌越又从她手中抽出合同,看了看,温情脉脉地望着她:“你接近我,主要是为了查清楚凌氏集团到底有没有趟世纪医院这浑水,是不是?”似无奈似自嘲,“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温和的声音说出如此的话来,紫漪觉得和他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凌越,我是认真的”她此刻,再没有心思去表明她的心到底是真是假了,她如此说是因为此刻绝不能和他决裂,因为她接下来要走的路,才是真正需要他的配合。
“呵!”凌越转身嗤笑,又转过来盯着她,“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你很认真在演戏,”他闭上眼睛,他不希望自己的目光中有一丝的怯弱出现,等他再睁开,目光又如冰雪般寒冷,他抚了一下她的浓密的黑发,“可是,到头来,我为之付出的是一个别人早设好的骗局,一个弥天大谎。”
“不是的……”紫漪别过脸去,她不忍再看凌越那嘲弄的笑容,“不是的!不要这么说!求你了。”
春日的阳光下,遒劲的香樟把粗壮的枝杆伸向四面八方,稠密的树叶绿得发亮。凌越缓缓地转身,午后透明的阳光洒在他俊美的脸上,洒在他伟岸的身影上,他眸中一闪即逝的怯弱被隐在树叶晃动的光影里。
“从头到尾,你没有一句话是实话,何紫漪!”凌越突然提高了声音,似乎被压抑的怒火瞬间释放,“你和一个小偷有什么区别,你偷走了我的全部的感情。还有,更可恨的……”他又扬扬手中的那份合同,“你竟然去凌氏集团偷资料,然后你准备把它送给领导是不是?你一边和我谈恋爱,一边背着我查凌氏的底细,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啊,我能不告诉你吗?何紫漪,你---------你真是蛇蝎心肠。”
天崩地裂!万箭穿心!莫过于此吧。
颓然瘫坐在地上,她的大脑有几秒钟处于空白状态,她希望宇宙在这一刻回归洪荒。
似乎是因惊吓过度,她喃喃地说:“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说完后遂即跳起来,紧紧地拽住凌越的胳膊使劲摇着,声泪俱下地解释说:“凌越,我不是……你相信我……”
此时的紫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动作和语言有几分真几分假。
“对不起?”凌越冷笑,“何紫漪,你微笑着走过来,微笑着一刀一刀的把我削掉,然后你再回过头来对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成心的?一句对不起一句我不是成心的就能证明你的清白吗?”
“我用20万。”凌越依然在笑,这笑里充满痛苦和峥宁,他把那份合同撕得粉碎,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流泪了,“强行买来一个弥天大谎……”他把碎片朝空中一撒,像只只白色的蝴蝶飞旋,在祭奠这一段死亡的爱情。“何紫漪,我们一直纠缠不清了好长时间,今天,总算看到故事的结尾了。我最后要告诉你的是,从此以后,你最好离开C市。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凌越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血不断从手上的伤口中涌出来,一滴滴地坠落在地广场的青石板上,心被撕裂,痛到麻木,失去了感觉。
紫漪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的。
当她有点知觉的时候,发现自己蜷缩在卧室一角的地上,头埋在膝盖上,瑟缩着,保持同一个姿势直到天快亮了,她蠕动着身子,几乎是爬到卫生间去的,支撑着站起来,洗脸,刷牙。她要精神百倍地上班去,而且她必须要再次见到凌越。
凌越早上到办公室便把紫漪的电话设置在黑名单里了,还告诉Aelmier,除非工作关系的电话,其他私人电话一律不许接进办公室。所以,紫漪根本打不通凌越的电话。
紫漪让水灵帮忙去找凌越,没想到水灵根本进不到凌越的办公室,在电梯口就被拦下了。没法直接和紫漪说凌越的态度,她只是说凌越最近太忙太忙,桌子上的文件都推成山了,等过了这几天,凌越会亲自过来给她道歉的。
紫漪心里明白,凌越是不肯原谅她的。
凌越心血成河,夜不能眠,他坐在办公桌前,眼睛红得像兔子。
那一天,他强迫自已没有回头.
如果回头,那他将永无退路了。
Aelmier敲门进来,端着一杯咖啡放在桌子上,凌越端起来喝了一口,闭着眼睛艰难地咽下去。
“总经理,太烫了吗?”Aelmier说着伸手就要接。“对不起,我马上换去。”
“不!”凌越慢慢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太苦了,加点糖。”
“总经理,您的咖啡不是从来不加糖的吗?”
凌越回到休息室里,关上房门,便倒在了地板上。
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几天来他撑得有多辛苦。这时,他才有资格去释放自己的痛苦,让心血迸裂,埋藏这所有的煎熬吧。
每每伤害她一分,他就有十倍甚至百位于她的痛。那天在广场上伤害她的那些话,看着她惨然和哀求的样子,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地狱般的折磨和煎熬。
这些天,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像瓷器上繁密相间的冰裂状网纹,一条条错综相连着,渗入他的眉间心头,蔓延到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里。
他掏出手机,开始一条一条的删掉紫漪的短信,不厌其烦的逐条删除,那些曾经的甜言蜜语,他没有资格再拥有了。
电话却突然地响起,楚云的电话就来了。
“凌越,刚才去哪了,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楚云的语气中满含关怀。
“我……去喝酒了,怎么,找我有事吗?”
“我,担心你,也……想你。”
“楚云,我,有些事情我想说清楚,因为我不想骗你,与其让你和我在一起,一生痛苦,那不如,咱们现在悬崖勒马,不要造成人生的又一个悲局。”
“悲局也好啊,悲局总是比较受人欢迎的。”
“人生的悲局太多了,我们还是尽量避免再多一下吧。”
“凌越,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他对楚云不是没有一点感觉,他喜欢她的奔放如火,喜欢他丽质天成,甚至有时候喜欢她的不请自来式的主动进攻,然而,仅仅是喜欢而已。他感谢楚云这段时间对他的以及凌氏的关心,然而仅仅是感谢。
凌越无语,良久,他缓缓地说了一句:“楚云,我累了,晚安。”便挂了电话。
凌越挂了电话,倒在床上,他特别困,却睡不着觉,头嗡嗡地响。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从床上摸出手机,把紫漪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清除。
紫漪,那个以往只要念起来便顿感心醉的名字,此刻却让他心痛。是的,想起她,他就心痛。这些天,他拼命不去想她,不去想她的所作所为。而这种硬生生地强迫自己的做法,让他几欲窒息,每每呼吸不下去的时候,他总得大口大口地喘一会气才能满足身体对于氧气的需求量。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震耳欲聋,吓了凌越一跳。
闭上眼睛,摸着电话按了接听键。
“喂,哪位?”
那边久久没有人应声,接着是若有若无的啜泣,凌越睁开眼睛看了看,呼吸瞬间凝固,他像是被呛着了似的猛烈地咳了几声,再定睛看时,紫漪的名字赫然在屏幕上闪耀。
他骗不了自己,时至今日,他还是想她,想听到她的声音,她的笑声,想看到她的身影,她的眉眼。
而此时,刚刚从黑名单里把她的号码调出来,紫漪就打进来了,凌越心中百感交集,大颗大颗的泪顺着脸颊滑落。
两都边都没有声音,他们却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空气中充斥着熟悉的依恋和陌生的尴尬。
凌越能感觉到,紫漪在拼命抑制着哭声。
紫漪能感觉到,凌越此时那冷竣的面容。打了无数次电话之后,终于接通了,紫漪的心中狂跳不已,她忘记了要说什么,也说不清楚此时是悲是喜还是痛。
“你……有事吗?”许久,似乎有一个世纪过去了,凌越先开口了。
“……有。”
“……你说。”
“你,还好吗?”紫漪本来准备着要解释许多问题,要说好多对不起,后面的事情她更要对不起她。可是,听到凌越冷冰冰的声音,她的心中又结起了一层薄冰。她不想再说了,只想知道他好不好,只要他好就好。
又是很久,那边才传来了凌越的声音。
“还好。”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字,但是凌越的声音洗去了冬日的寒冷彻骨,有了春日午后阳光的温暖。紫漪心头的冰融化了一些,这是她熟悉的凌越,这是她喜欢听的声音。
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的眼泪奔泻而下,猝然挂断电话。过往一幕幕卷土重来,像演电影一样在眼前展开,和凌越的爱太过于美好,美好得像是一个童话,而如今,童话已经结束,遗忘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