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灵隐寺，初辩（二）。
看着眼前这座山门，和山门下那辨不出年纪的和尚。独孤嫣然和独孤不易，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整个修仙界都非常神秘的灵隐寺，居然就坐落在这么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传说，灵隐寺佛徒稀疏，即便在人丁特别兴盛的时代，整个寺里也没有超过九个人。但就是一样一个，门人数连十人都不到的灵隐寺，每到有妖魔屠戮众生的时候，总会有人站出来，凭借着超绝的战力力挽狂澜。而且，传闻灵隐寺的历代住持修炼到最后，都能飞升西方极乐佛土。如果说修道者在普通的芸芸众生眼里，便是神仙人物的话，那么灵隐寺便是修道者眼中的神话。所以，此时他二人的心里，充满了惊讶。和尚一直面带着微笑，微微躬身，一手撩着袈裟的袖口，一手掌心向上斜引向山门往里的方向作请势。二人对视了一眼，遂跟着和尚走向寺里。
一路过来的小道两旁，只是栽种着普通的佛塔松，这个季节的松针绿油油的发亮，此时虽没有松果，但偶尔也能看见一两只小松鼠在树枝之间戏耍。和尚一路上面带微笑，却并不言语。独孤嫣然毕竟改不了那跳脱的性格，于是开口问道：“不知道这位大师该如何称呼？”和尚笑答道：“贫僧法号‘从心’，俗家名字是姬无泪。”独孤嫣然又向从心和尚问道：“从心大师，为什灵隐寺没有其他人呢？”一路走来，虽说活蹦乱跳的小动物见了好多，可除了从心之外的大活人，那可真是一个也没见到，所以独孤嫣然才会有此一问。从心和尚一边走，一边答道：“寺里其他的同门都在天下四处游历，我也只是回来打理一下寺院，没想到惊动了你二人。佛曰“缘始于微末，始于不期然”，既然你二人与我佛有缘，贫僧自是该一尽地主之谊。”过不多时，三人穿过一处回廊，来到一处殿里，让人奇怪的是，整个灵隐寺没有一处佛塔佛像，但却处处透着一股空灵禅意。即便是他们此时待的大殿里，也没有供奉什么佛像，只是几张蒲团，两盏小几。靠左的小几上放着一只泛着油光的木鱼，和一只光滑如镜的小柄锤。右侧的小几上则摆着棋盘，棋盘旁边还放着两只棋罐。从心和尚带着他二人来到放有棋盘的小几旁坐下，又从乾坤袋里取出茶具，架在小炉子上煮起了茶来。
从心摆弄好水壶，把脸转向独孤不易，问道：“小施主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独孤不易两手抱在胸前，只是摇了摇头，打算沉默以对。从心和尚也不在意，等到那水烧开了之后，先掺入茶壶之中，然后取出两只茶碗，摆在独孤嫣然和独孤不易面前，也没见他往茶壶里装茶叶，可是当茶水从茶壶里流泻而出时，分明看见那一股股透着绿意的茶水分外清娆。茶碗里散发出的淡淡香气仿佛带着无限的诱惑力，独孤嫣然最先忍不住双手捧起茶碗，先是微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而后把茶碗移到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口，一股清新的感觉，顺着口舌流淌进心里。让她觉得，不但神清气爽，而且眼前的整个天地都似乎清明了不少，更让她惊讶的是，她的修为虽然未曾增长分毫，但她却分明觉得自己的战力有了很大幅度的提升，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便是她的神识在饮下刚才那碗茶之后，变得比以前凝练了很多。体悟到了此茶的好处，独孤嫣然怂恿道：“小易，这茶的味道真的很不错哦，不信你可以尝尝。”本来打算一直沉默下去的独孤不易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开口道：“既然你说好，那你便把我这一碗也饮了吧。”独孤嫣然用肘子杵了下他，道：“这是人从心大师给你的，我怎么能喝呢？”这时，从心和尚开口道：“女施主饮这一碗茶，是缘。小施主不愿饮这一碗茶，也是缘。所以，女施主但饮无妨。”听得从心如此说，独孤嫣然也不客气，端起独孤不易身前那碗茶，浅浅尝了一口。一口饮下，喝刚才饮下自己的那碗茶的时候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泛起的苦涩，一种被阴霾围堵的压抑。还有一股无能为力的颓然，和了无生趣的茫然。独孤嫣然皱起眉头，放下茶碗，向着从心和尚问道：“大师，为何······”，只是不待她问完，从心和尚便笑着回答道：“这世间，事有千般，人有万种，所以这百样人生，必然会各有滋味，你刚才尝到的，便是小施主此前人生的滋味。”听完从心和尚的话，独孤嫣然复又仔细体会了一遍那心底还未曾褪去的感觉，而后，目光逐渐温柔，湿润。倒是她身旁的独孤不易，显得有些不以为然，道：“大师的茶还能泡出别人人生的味道，单论茶艺恐怕这世间少有能及吧。只是，我倒觉得大师这嘴上的功夫，恐怕更加的独步天下呢。”从心笑了笑，伸手去端自己身前的茶碗，只是独孤不易手快一步，抢在他的前面拿起了茶碗，而后送到嘴边，一饮而尽。饮下茶之后，独孤不易便愣愣地坐在那里，此时，他眼前出现了一幅幅画面，画面里的场景虽然杂乱，可画面里的每一个人都无比清晰。他看到，漫天的妖魔和幽都势力盘旋在天空，向着底下的仙门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他看见自己厮杀在一望无际的敌群中，看见一柄巨剑刺穿了挡在他前面的那个人，看清了怀里的那人的脸，他看见那巨大的山门上写着“蜀山”二字。他还看见······，独孤嫣然见他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遂用手轻轻地推了推他，使得他从一幕幕幻景里脱离出来。此时的独孤不易，身上的每个毛孔都渗出了冷汗，他的身子甚至都有些颤抖，因为他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失去画面里的那些人时的恐惧和痛苦。只见他用力地甩了甩头，把那些不切实的幻景摆脱出脑海。然后双眼死死地盯着从心，道：“大师真正想让我尝的，怕就是这第三碗茶吧？”从心和尚微笑着站起身来，而后背过身向着门口跺去，一边挪动一边开口道：“这最后一碗茶，谁都能饮，至于饮完之后，到底会是什么感觉，则只有每个饮的人自己知道。在我教中，有过去佛和未来佛一说，而后面这两碗茶，一碗是过去，一碗是未来。不过，过去是已经被时空记录下的过往，几乎不可被改变，但未来，在每时每刻和每一个当下，都在改变着，所以就算你看见的，也未必就是真的未来。”独孤不易逐渐稳定情绪，于是慢慢恢复沉稳，听了从心和尚的话话，又问道：“那么，敢问大师，若从过去来，何为过去？何为未来？若从未来来，何为过去？何为未来？”从心望着从林间穿过，打在大殿门口台阶上琐碎的光斑，想了想，答道：“你愿它是过去，它便是过去。你愿它是未来，它便是未来。过去未来，一念之间。”独孤不易嘴角轻轻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道：“若没有这一念，这过去和未来是不是就不存在了？”从心和尚听完他这话之后，转过身来，首次认真地盯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看着他那双毫无躲闪的眼睛，心里思量着他为何会说出这番话，种种可能在他的思绪里滤过，最后却也都被否认掉，最后，他只能认为少年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所以继续答道：“若没有那一念，又何必纠结过去亦或是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