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往事悲苦,复姓独孤!(二)
埋骨山几乎没有费多大力气,便轻易地拿下了秋家。可即便他们最后拿秋不易的性命相挟,也没能逼问出修仙功法的下落。为了避免真有剑仙前来为秋家报仇,埋骨山的人,杀得秋家血流成河。当那三当家的举刀对准秋不易的脑袋时,才突然发现,面对眼前这一幕幕充斥着血腥的场景。这个四五岁大的小不点,居然不哭不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他那高举起的大刀,小孩的眸子黑的像墨,而眸间那两点亮光又亮得像星辰,眸光里好似没有任何情绪,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三当家的拿刀的手依然很稳,虽然这孩子的现在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怪异,可毕竟刀下亡魂无数,岂会被一个奇怪的孩子吓到。只是他心中有些好奇地道:“这小家伙此时此刻都能面不改色,将来一定是个狠角色,不做强人倒是可惜了。只是,今晚这宅子里,不可能有活口了。”他刚要用力砍落手中大刀,此时突然有人大声喊道:“三当家的刀下留人!”三当家的转头望去,说话的是坐在大当家旁边的一个伙夫头子。此人骨架甚大,只是骨架上却没有几两肉,所以看起来像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而且,目光往下,赫然能发现此人少了一腿,而他能坐到大当家身边的原因便是,当年,他用那条被砍掉的腿,挡下了敌人对大当家的致命一剑。三当家知道,此人的话在大当家的心里甚是有些分量,所以也不敢托大,只是问道:“海哥可是有话要说?”那个被三当家的称为“海哥”的瘸腿汉子,展开一张皱巴巴的脸,先是看了大当家的一眼,而后又冲着三当家的道:“听闻这秋家有剑仙护佑,如若真的灭了他满门,日后消息传了出去,于埋骨山恐是滔天大祸啊”三当家的听到此处,出声打断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不留活口,以免消息泄露啊。”这时,坐在大厅上首的大当家开口道:“老三,老海说的话,必然有他的道理,所以你先听老海把话说完。”老海听完之后,又扯了扯他那干瘪的脸皮,开口道:“其实三当家所言也不无道理,可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这偌大一个秋家,一夜之间被人杀得鸡犬不留,燕山地界岂能没有半点流言蜚语?而且,我等虽然能保证出入谨慎,可这好几千号人呢,保不齐哪个不听话的崽子,喝多了黄汤便把这事儿给抖露出去了。所以啊,秋家这笔账,怎么着最后还是得算到我们自己头上。如果真有哪一天,那剑仙寻来,那我埋骨山可真就会就此烟消云散了。所以,我留下这孩子,只是留一份香火情。就算以后真有剑仙寻来,我们交出这孩子,保不齐还能让大当家的留下些香火。”老海说到这里,便瞬间顿住,不再言语。此时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秋不易活下来了,可真数侥幸。原来那姓海的强人,年少时曾受过秋家施粥之恩,而且其人内心本还忠勇,奈何朝廷昏聩,时局糜烂,无奈之下只好落草为寇。可秋家这数十年如一日的善举他是看在眼里,当年秋家的一饭之恩,也记在了心里。所以,听说大当家为了所谓的修仙功法打算拿下秋家,他便请了大当家的允许,一起跟着过来了。他也知道,之前那种情况下,也只能设法保住秋家这根独苗。因此才编排出那一番言语,因为他从一开始便不相信秋家有什么剑仙庇护,更不消说修炼功法之类。后来,秋不易被带到埋骨山上,做了一个伙夫,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伙夫。每天被姓海的催着干这干那,一不如意便会一鞭子抽了过去,尤其是刚上山那段日子,秋不易还算是埋骨山大当家的心头之患,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大当家必然会去看下他的情况。也正是那段时日,是秋不易挨鞭子最多的时候,只要大当家的在,即便他没有犯错,老海也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拿鞭子抽他。夏天的日头本就毒,在那光秃秃的山顶上,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光着双脚,背上背着个比他人还要高的背篓,里面装满了碗口大的石头。秋不易脚步艰难地往山下挪动,一路走过,那滚烫的碎石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而他的肩膀则被背篓上的竹篾勒出道道血痕。老海坐在抬椅上,几个小罗罗抬着他,跟在秋不易的身后,偶尔会用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到秋不易的膝窝里,抽得那孩子一个趔趄,好些时候都险些直接栽倒。远处,大当家的看到这一幕,两年多了,总算把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
因为猪崽要生了,而寨子里的猪圈又不够,所以秋不易才顶着炎炎烈日到山顶去背石头下山来砌猪圈。待到他把所有的石头码好,便又去到河边调泥浆,最后把调好的泥浆灌入道石缝里,他今日的活计才算告一段落。中午开饭的时候,秋不易的碗里有鱼有肉,白米饭的分量也很足,这两年来,唯一让秋不易还能觉得自己像个人的东西,便是每日的三餐了。他也不知道,那个时时刻刻都在想尽千方百计折磨他的老海,为什么每顿饭都让自己吃的那么好。如果不是因为那不错的伙食支撑着,他或许早就成了山里那些凶残的猎狗的口粮了吧。晚上,秋不易喂完马之后,便一纵身躺到了马棚里的干草堆上,一整天高负荷的劳作,此时早已令得他的四肢酸软无力,所以刚一沾到松软的东西,哪怕只是个干草堆,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睡意,沉沉睡去。梦里,他又看见了大门口,那个永远都会冲着他笑的忠伯。看见了那个,穿着一袭碎花褶裙的小娟姐,一手拉着他,一手去扑蛾。他还看见那个给他做了陀螺的李木叔,那个不管他去哪儿玩儿,总会不苟言笑地跟在他后面保护他的铁荣叔,他看见自己的母亲,正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画地教他写字,看见自己的父亲,拿着蘸了酒的筷子,往他嘴里喂。突然,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转瞬突变,倾盆大雨骤然而至,他拖着那幼小的身子,四处去找寻家里面的人,可他推开的每一个门里,都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小小的身影在雨幕里歇斯底里的奔跑,推开开一扇又一扇的门,可却没有找到任何的人。独孤不易从梦里惊醒,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站着个小罗罗,手里拿着木盆,而他自己,此时上半身则被泼水湿透了。只听那小罗罗道:“小子,你可真行,睡得跟死猪一样。海头领说,今晚母猪要产崽,让你去猪圈里守着,他也在那里等你。”
独孤不易来到猪圈所在,老海躺在抬椅上,旁边的小罗罗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盹。老海看着走近的秋不易,对着身边的小罗罗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去歇着吧,今天抬着我跟着这小子上山下山的跑了一天,都辛苦了。明天一早再到这儿来把我抬回去就行。”夜里的天气分外湿冷,老海的身上虽然搭着厚厚的毛皮,可依然一说一顿的咳嗽几声。几个小罗罗听完之后如蒙大赦,都一边向老海道着谢,一边快速的离开。待到几人离开,老海看了眼秋不易,闭着眼睛到:“我的时日无多,怕是等到我死之后,他们也不会再留你了,所以,你要想尽千方百计在半年之内离开,否则你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我是帮不了你了,因为大当家的看我,比看你还紧,所以能不能活命,得看你自己的造化。”说完之后,便
沉沉睡去,喉咙里还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仿佛有一口痰,被堵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