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哥儿所说的万姨是个跟许娘一般大的女子。
她右眉尖覆盖着一颗朱砂痣,双眼泛水,给人弱质女流的感觉。
清歌苑占的地势非常好,在虎鲸楼的右数第三家,清歌苑三个大字写在胡青色的牌匾上,用了低调的哑蓝色。
万姨站在大门口,双手抱胸,背后背着一架古筝,腰间流苏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晃动,我咽了口口水,不是很漂亮的人,却让人觉得很美。
屈哥儿走上前,我连忙跟在后面。
“万姨?你在门口站着做什么,今天不开门?”
万姨没有笑容,冰冷的脸上有些缓和,她刚要说话,便看到了身后的我,惊讶的来回打量。
“这是……”万姨问着,突然了悟的点了点头:“顺儿?”
屈哥儿刷的一下脸红至耳根,低声道:“恩……”
万姨的脸上几不可闻的闪过一丝微笑。
屈哥儿感觉到了手足无措,赶紧转移话题:“万姨你这是去陆家坐席?”
万姨的脸上挂上寒霜:“恩,在等陆家马车。”
我站在一边,看样子今天的工作是要耽搁了,从屈哥儿的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袖。
“屈哥儿,要不我们明天再来。”
万姨的目光重新看过来,一语道破:“莫非有要事相求?”
屈哥儿刚要开口,我便先一步的截住了他的话头。
“万姨你好,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古雪。”
屈哥儿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识相的没有开口,万姨点了点头,摆弄了下裙边。
“可我记得,你的生名叫李小香。”
我有点紧张,看着万姨状似不经意,带着点敷衍,但是话里透着的探知,还有一张喜怒全无的神情,压力不是没有……
“来卖艺的,不都要个花名么?”
“顺、顺儿,不是说好的么……你怎么想到卖艺了?”屈哥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脸上带着生硬:“更何况顺儿你跳舞……”
“噗……”万姨笑出了声,伸手拧了一下我的鼻子:“就你这小花猫,来我这卖艺,还不成了砸场子的。”
这话说的的确在理,我往后闪躲一下,用手撩开碎发:“也就不讲究了点,哪儿算的上小花猫……”
屈哥儿赶紧点头,上来摸了摸我的头:“就是,我家顺儿可漂亮了!”
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万姨笑的更开了,她掩唇,眼里闪着光,看着屈哥儿再看看我,刚要说话,马鸣声突然传来,回头一看,一辆用上好檀黒木做的马车,上面坐着一个面容清秀的马夫。
“万老板,我家主子派我来接你了。”
万姨的脸瞬间冷了下去,她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我正感觉自己的打工无望了,马车上却传出万姨的声音:“给你一个机会,三天时间准备一个表演,在陆老爷寿辰那日拿得出手,我就收了你入我清歌苑。”
三天时间,一个表演,寿辰!我连忙点头:“万姨这可是你说的,初次表演我的价钱可能少了!”
万姨呵呵一笑:“如果你让我大开眼界,一千两为价。”
陆家的马车扬长而去,我心里跳的非常快,赶紧回头握住了屈哥儿的手。
“快快快,屈哥儿,借点钱,我要弄身行头赚笔大的。”
我唯一会的,苦练了很久的东西,踢踏舞。
可是谁也不懂,跟屈哥儿跑了许多家鞋垫,听说用木头做鞋底,都纷纷拒绝,最后,我只能到铁匠那里打了两个贴片穿了几个洞,用来和鞋底缝实,成为我的踢踏舞鞋。
成本很低,却也让屈哥儿皱了眉头。
“要不然,不请琴师了吧……”
我这么说着,其实心里也没底,屈哥儿看了出来,带着我又回了清歌苑。
我抓着铁片和浅蓝色的绣鞋,跟着屈哥儿从后门绕了进去。
“万姨不在……我们这么不通报就进来,不太好吧?”
屈哥儿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摇了摇头:“我带你去找碟姑娘她们,碟姑娘能歌善舞,通音律,一定会帮咱们的!”
清歌苑内里很大,里外院里一层又一层,从后门走进来时以为到了四合院,来回走的也都是佣人,再往里去,小小的一片桃林那头,不比虎鲸的石楼少了视觉的震撼,高高低低的屋楼美的如同仙阁,长长短短的长廊连接着,四周环水,红灯彩丝飘散在阁楼上。
“过几天就是红灯节了,清歌苑今年挂的红灯比往年多了许多。”
屈哥儿也觉得很美,可是愣愣傻傻的顺儿,比这红灯更着他的眼。
“袁泉哥哥?你今日怎么来……了。”
从阁楼上传来甜美的声音,她开始喜悦的表情,在看到我之后,突然变得很受伤。
屈哥儿脸上有点尴尬:“那个,碟姑娘,冒昧打扰了,我想请你帮我跟顺儿一个忙……”
那位叫碟姑娘的女孩,脸上神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
屈哥儿拉着我的手激动的往阁楼入口跑,我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跑,抬头去看那碟姑娘,发现她的神色更难看了……
到了阁楼上,是一个很空旷的屋子,一抹紫色的格挡纱布从上垂下,一边是各种古老的乐器,一面是许多塞满衣物的大箱子。
那碟姑娘看到了我,直直的走过来,挺着胸昂着头上下打量我。
“你就是顺儿?”
我这身高也不是特别的矮,可是碟姑娘的小个头怎么看怎么可爱,我无奈的笑了一下,这是第二次被人看一眼就知道名字了。
“对,就是我。”
碟姑娘脸上白了白,她看了看屈哥儿,脸上一红,咬着下唇断声道:“你,我……”
屈哥儿一看这阵势,头有点大:“碟姑娘,那个,因为顺儿说要做什么踢踏舞,需要配乐,但是我身上银两带的不多,万姨给了三天时间,今天不找到琴师就来不及了……”
碟姑娘没听完,眼睛就瞪大了:“你每天干苦力活儿,挣的钱怎么能随便花。”
她眼里泛泪,我立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大坏事,连忙出声打断。
“钱我会还的,你别急,我是真的想来找你做我的奏乐师……”
“没门!”碟姑娘冲我大吼一声,顿时哭的噼里啪啦。
我不知道她在委屈什么,对于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的人,好感也不是特别大,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就要走。
屈哥儿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哄着碟姑娘,想要追上来,却被碟姑娘紧紧抓住。
我毕竟是个女孩子,这种时候,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是想被选择的,有些不甘心的回头,突然看到了屋阁里放着的一面落了许多灰的圆桶鼓,四角架撑着,大红色的鲜艳却没有被灰层蒙蔽,对着我散发出一种就是我的光芒。
“这个,就是这个。”
我激动的往圆桶鼓走去,拿掉上面放着的琵琶,鼓面上放着两跟带着红色长凌的鼓棒。
伸手紧紧抓住鼓棒,有些生疏的在鼓面上敲击了一下。
碟姑娘的哭声停止了,屈哥儿愣愣的看过来。
我挥舞着鼓棒,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最后的快速敲击,双手甩着棒尾的红绫,在空中画出了火红的线条,带起来的灰层让人看的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