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回应那孩童的是一阵阵犬吠，正是那白色小狗，此刻正摇头晃尾，咕噜噜的窜前窜后。
倒是那孩童一阵哆嗦，捧着小腹对着狗嚷道：“死狗，都快饿死了，还跑的这么欢，有这劲还不快找些吃的。”
小白狗好似听懂了话一般，不再作声，俯首低鼻，一路嗅探，片刻便消失在桌椅之中。
孩童看着小白狗消失后也是转身搜寻，好似兵分两路一般，圆台下穿梭，两眼不停地对着桌椅看去。
……
……
三月倒春寒，尤其在夜晚。
此刻月已下移，却依然带着清冷，尤其伴着阵阵寒风，更是刮面刺骨。
圆台下冷冷清清，只剩下小小两个身影移动——这是寒夜中此地唯一为了生存而忙碌的一人一狗。
“嘶，嘶，好，好痛……呼，呼”
孩童一手捧着小腹，一手抓着桌椅，口中不时的喷出道道白雾。
“莫不是饿得慌了？”他自言自语道。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还有咕噜咕噜的肚子翻腾声。
“呼呼”声过，寒风吹得越发的大了。
吹在孩童的瘦弱身上，冻得面颊发青，口唇发白。许是寒冷刺激了他，他一把拽出那红色桌布裹在自己身上，围起，然后躲向靠近圆台桌椅的背风面。
四野静寂无声，月光下的孩童显得那么无助，孤单。
直到许久。
“也不知妹妹怎么样了，我都两天没回去了。会不会睡不着呢，会不会冻到了呢？”
他自言自语道，眼中充满了温情，甚至带了几分笑意。
他呆呆的望着天边那下沉的寒月，便似月光中也有个小小的身影浮现，一时间竟是痴了。
“汪汪汪”再次传来。
孩童不禁一动，连忙站起身来，向那身影望去。
桌椅下窜出小白狗，叼着一个吃剩的白骨头，撒着欢跑到孩童身旁放下，不住摇头晃尾。
“看来又要挨饿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挨得过去。”
孩童语带失望，神情沮丧的蹲下身，摸着小狗的头道：“今天真是背运，不仅遭了一顿毒打，便是桌上一点吃的也没剩下。”
小狗似乎听不懂他说什么，片刻在孩童后俯身侧卧，咬着骨头开始咀嚼。
一人一狗，在这寒冷的月光下，不竟显得有些孤单，却又有些温暖。
“咕噜，咕噜”再次惊醒了孩童，他不由得摸着肚子，看着吃的正欢的小狗，失声道：“好饿，也不知妹妹是不是像我一样挨饿呢？”
片刻后他伸手摊入怀中，摸出一物，对着月光，好似笑了。
”小丫头等着，今晚就给你送回去“
那是一个完整的油光鸡腿，在月光下显得如此香甜诱人。
孩童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很想要将鸡腿塞入口中，片刻后他回过神来：“不行，徐无疾，你自己要记住了，你的鸡腿已经被你吃了，饿死活该。”
“这是留着给妹妹的。”
小小的孩童徐无疾此刻面带坚毅，强行将鸡腿强行收入怀中，呼喝起小狗向镇上后街走去。
……
……
自古传言，其实世界是两面的。
幸福美好的那面被呈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而阴暗寒冷的另一面隐没在不为人知的某处。
万年镇自然也不例外。
夜深，镇上的灯火渐渐地熄了，行人也少了，远观只见星火点点。
倒是有个地方却是例外。
哪里从始至终不曾明亮过，似乎与周围格格不入，显得的阴冷，黑暗。
徐无疾不由自主的带着小白狗来到了这个地方，站在街角凝望，却又踯躅不前，似乎对这地方很是熟悉，却又有着莫名的恐惧。
这是一个街角，街上凌乱的躺着一大片人，三三两两分开，目光呆滞，身形瘦弱，低头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好像等死一般。
徐无疾默默地看着，不禁迈着要向他们走去。
“哒哒，哒哒。”
小白狗猛地一动，挣扎着从孩童徐无疾怀中跳起，就要对着发出声响的地方跑去。
徐无疾心中也是如此，正要迈出一步，向前跑去，片刻后却猛地一停，双手按住小狗，目光死死的看着前方：
一大一小两辆马车从街角的另一头显现，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隔着一段距离。
“啊，来了，来了，活命的来了。”
一声疯狂的呼喊在这夜晚显得格外响亮，紧接着那条街道各处，地上人影四动，闻言挣扎站起。
男女老少各有，多是老弱病残，全部衣衫褴褛，面目枯黄，好似徐无疾一般，推搡着，纷纷争吵的涌向第一辆大马车。
“吁”
随着车夫的一声喊喝。
车帘晃动，不多时便走出一个女子，做丫鬟打扮，此刻她站在车上，望着衣衫褴褛的人群不由有些伤感。
“各位父老乡亲，快来…食物…。”
她话还未说完，便见那些强壮些的流浪汉，推搡着弱小妇孺，甚至还有人直接从他们身上踩过，丝毫不顾那些哭喊求饶，拼命抢着大马车上食物。
因为你不抢，自有别人会抢。
抢到食物的人不会饿死，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徐无疾自然也是明白，此刻他却躲在街道拐角处，按捺着肚中的饥饿，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那侍女摸样的女子似乎见惯了这个场面，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便走向后面的另一辆小马车。
“小姐，食物发下去了，只是……”
“行了，你我已是出了一份力，再要做些什么便是勉强了。”
“哎，可不要出什么大事才好。”
“快些上来吧，小丫头还在里面睡觉呢。”
那侍女对着车里说了几句，立马走了上去，驱着小马车驾起笔直离开。
朝着徐无疾隐没的方向。
……
街道拐角。
徐无疾怀中抱着那白色小狗，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哄抢的人群……
往年年关春后也是如此，在饥饿和生死面前，饥民便毫无底线，不择手段。
眼前的一幕刚好说明，而远处弱小的叫骂声，哭喊声似乎也要印证这一切。
至于徐无疾为什么不在这里等着救援，而是趁机去偷人东西。
那是因为他明白，即使自己抢到了食物，待那女子走后，不过多久边有强壮一点的人毫不留情的抢走，有时候免不了一顿拳打脚踢。
如今春寒，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幸福，可对这里的人来说，多得是生离死别。
几乎年年都是如此，他还清晰的记得先前有些像他一般大小的孩童，也是被那好心的侍女给了食物，结果……到的最后，没有死于疾病，也不是饿死，竟然死于同类的殴打，仅仅是为了一碗米饭。
徐无疾面临那被打死孩童一样的问题——饥饿，在这里等同生死。
他虽幼小，但是经历过许多，同样，他也知道如何温饱。
一是加入这群流浪的乞丐中，抢取自己的食物，但那意味着明日可能街上就无缘无故的多出来一条冷冰冰的躺尸；二是去偷，可惜今日运气不佳，不但没得到丝毫（除了藏在怀中的鸡腿），反而遭了一顿毒打，这条路似乎也走不通。
怎么办？难道要活生生的饿死？
徐无疾呆呆的缩在街头拐角处，墙面时刻传来冰冷刺激了他，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
他不是不可以将鸡腿吃了温饱，但是妹妹怎么办？
难道就没有另外的选择了么，难道就不能走出第三条路么？
不，绝不……
小马车越来越近，女子谈话甚至清晰可闻。
徐无疾从恍惚中猛然清醒！
他从街头拐角凝视这那个驾着马车的侍女，眼中略带感激，那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子，很是善良，来自相思楼。他见过很多次，几乎每次都看到她驾着大马车在这无条件的散发食物，给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雪中送炭，特别是对于像他这种弱小的孩童，然后换乘小马车离开。
是的，她甚至亲自给自己发过食物，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
“哒哒”
小马车已经到来。
“咕咕”
连带着徐无疾的肚子也越来越是饥饿，不由得更加靠紧墙面。
怎么会没有第三条路？
不，天无绝人之路。
徐无疾从来不信天，要不然他活不到现在。
在这片刻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想这么多。
他依偎着寒冷的墙壁，看着这马车行过来，他像是抓住了什么一般。
随后，眼中起了一点狠心，一点抉择，更多的是一种希望……
甚至小白狗被抓的呜呜作响都不知道。
片刻后，他丢下小白狗撸起衣袖。
那是遍布青筋的小手，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如此苍白，毫无血色，风一吹，不到片刻便起满了鸡皮疙瘩……
拐角墙面凹凸不平，满是疙瘩机锋，清幽的颜色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寒冷瘆人。
徐无疾手臂一翻，手背对着墙面比划了几下，那里有着莫名的抗拒，脑中不住让他手臂远离。
他嘴角嘀咕了一句小丫头后，不再犹豫，看了小白色狗一样，闭上双眼，咬紧牙关，狠狠地扬起手背向着墙壁刮去。
“滋”
……
接着一阵阵强烈的眩晕一般的刺痛，徐无疾狠下心来从墙角处奔出，双手抱胸迎着小马车冲上。
与此同时，小马车同时奔来……
“砰”的一声大响之后。
“啊”的传来一声女子尖叫，夹杂着小白狗“汪汪汪”的狂吠。
徐无疾此刻忽然觉得整个身体轻飘飘的，不受控制的向后方飞去，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在这一刹那。
天，不寒了；
风，不吹了。
一切显得那么正常而平常。
随后他重重的摔倒在地，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