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风冷得不行,我紧紧地裹着大衣,把头尽量地往里缩,该死的老板完全不把人当人看,三天两头的加班还不给个补贴,现在的我就想能好好回家睡一觉,我的骨头真的快散架了。路过家附近的酒吧时,我稍稍往里瞟了一样,还真是一群不知生活苦累的人啊,没日没夜的狂欢自己的人生。有时我真的很羡慕他们,也希望能放纵自己,别想太多既定的规矩,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然而我也只能想一想,不能放纵,想一想总可以吧。
“哇!”一个喝醉的女人从酒吧跑了出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她撞到了我的怀里,扶着我的肩膀就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我不知所措,一只脚上的皮鞋上,已经沾满了污秽的东西。我一动不动地等到这个女人吐完抬起头来。我看到的是花了的妆和满脸的泪痕。鬼使神差的,我扶住了她,她眯着眼看了我好一会儿,双脚一软就倒入了我的怀里。我环顾了四周,似乎也没有认识她的人来接她,估摸着她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出来喝酒的。犹豫了一下,我冒着她醒来报警的风险,将她带回了家。稍微给她清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脏东西然后给她擦干净脸后,就让她躺在了我的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加班加到三更半夜不说,还要照顾一个陌生的女人,累趴的我一下子瘫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我转头偷偷地瞄了一样熟睡的她,安睡的她,卸了妆后竟显得异常的恬静和清秀。和之前那个吐了我一皮鞋的醉鬼形象大相径庭。到底是男朋友的抛弃了还是亲人的离世,或者是另外一些什么令人无法接受的残酷事实,让这样一个可爱的女人伤心成这样呢?我想到她坐在酒吧里,独自一人,梨花带雨,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就为了稍稍发泄心中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和暂时麻痹自己受伤的心灵,不禁为她心疼。可是谁不是这样呢,总有悲伤难过的时候,我在心疼别人,谁来心疼我呢?想到这里,我只能可悲地干笑几声。
脖子上的一阵阵酸痛将我刺激了醒来。揉了揉眼睛,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我慌慌张张从椅子上起来,不顾落了一夜枕的脖子跑出了房间,却看到她穿着我的衣服,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在做早饭。察觉到了我的动静,她回头看了看我一眼,“醒了啊,去洗一洗吧,准备吃早饭了。”
我一脸惊愕地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是不是应该反应剧烈点?可是她又那么平静,就像她天天来一样,是我思想太落后了吗,一个酒醉女人被陌生男人抱回家后第二天起来应该在陌生男人家里做早餐?
然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又突然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对证件丢在了桌上,“哦,对了,我看过你的身份证和七七八八各种证了,把该记的都记下来了,如果你现在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的话,最好打消。”
我没有说话,默默转身去盥洗室洗漱,我知道,我现在吐槽我就输了。
从盥洗室出来时,她已经坐在了餐桌前,她做了几个煎蛋和培根片,还有两倍温热的牛奶。
我故作镇定地坐了下来,喝了一口牛奶,却不见她质问我的意思,于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就不想知道做完把你抱回来后我都坐了什么吗?”
她细嚼慢咽地吃掉她盘子的煎蛋后,抬起头来看着我“一个钱包内侧放着自己和妈妈合照,电脑里连个小****都没有的人,你还指望他能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
我知道再接话就会暴露出自己的智商和她之间的差距,于是我低头默默将东西吃得干干净净,然后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晚上我要吃牛肉。”后来传来她故作撒娇的声音。
我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急忙冲出了家门。
其实,我只是怕我说出赶走她的话,她会告诉我她无处可去。
就这样,她无理由的,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的在我家住了下来。直到一周后的那天,我下班回来,提着她喜欢吃的东西,开门后却发现家里一片漆黑,空无一人,我打开灯,发现餐桌上有一张纸条和几百块钱。
“我走了。”字条上是这么写的。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笑的,莫名奇妙睡了一周沙发的我不是一直期待她能走的吗?可是连使劲挤出来的那点干笑最后都在无声中消失无踪,心里莫名地空落落了。“哈哈哈,这些好吃的我可以肚子享用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在我的声音回响又重归寂静后反而显得更加落寞了。
总是要回归我们自己的生活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的到来会让我如此失意。我想把纸条扔掉,犹豫了一下,最后将它塞在了钱包内侧照片的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想留住点她的痕迹。
在之后的日子里,偶尔也会在那个酒吧门口稍作停留,不知道是不是在期待着什么,只是最后都是那种说不出的恍惚。她的影子渐渐变得模糊,离我越来越远。我以为就这样再也见不到她了,我的生活又要重回原来的轨迹了。然而在我即将把她忘记的时候,她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天我刚下班回家,她就那样低着头,孤零零地站在门口。听到我的脚步声,她的头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抬起头来看我。“我要吃炸鸡。”她的声音很微弱。
我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把门打开,“先去洗个澡吧,你之前穿过的衣服都放在原来的地方,我一会就回来。”说完我看了她一眼,转身下了楼。
其实我很委屈,为什么在最落魄的时候才会想起我,往我这里跑,之前都跑到哪里去了?我试图找到你的时候,你又躲哪里去了?你真的很狡猾,狡猾得我不知道该不该恨你,该不该心疼你。
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洗好一个人抱着双脚窝在沙发里。我将炸鸡丢在了她面前,她却一动不动,一行泪悄悄地从眼眶中滑落。我没忍心看她,转头安静地把东西收拾了收拾,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盥洗室洗澡。这个澡洗了好久,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是不是该像从前那样,一声不吭,让她把这里当成疗养院,等她伤痛过后,再悄悄地离开?
过了好久,我犹豫着走出了盥洗室,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手里拿着炸鸡大口大口地啃着。我无声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点了根烟。
“你就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她突然开口,嘴里还在嚼着东西。
我一愣,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闺蜜和我男友搞在一起了。”她语气很平淡。
我手一抖,烟灰掉在了拖鞋上,我用力抖了抖脚,停了半响,只吐出了一个字“嗯”。
“我以为我们能结婚的,没想到。。”她放下手中的吃的,欲言又止。
我摁灭了手里的烟,鬼使神差地伸手抱住了她。她好像没反应过来,身体僵直着。
“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在她耳边说道。
我能感受到她笑了,她的身子放松了下来,用手抱住了我,轻轻地说,“嗯。”
之后的日子里,和她完成了许多我这辈子的第一次,第一次鼓起勇气走进领导的办公室,请了半个月的假;第一次骑着单车绕着整个城市转了一圈,回家后畅快地洗个热水澡,再来上一瓶冰镇的啤酒,然后大呼“好爽!”;第一次把冰淇淋抹在别人的脸上,一路哈哈大笑,让路过的行人以为我们是疯子;第一次连续坐了十次过山车,在上面大声地尖叫着,大笑着;第一次坐在摩天轮上,握着她的手,才知道原来她的手是这么的软。
我的生活好像开始朝着一个奇妙的方向展开,只是我心里总是隐隐不安,我怕幸福来得太快,消失得也太快,如果她再一声不发地消失,我一定猝不及防。可是我没有把我的担忧告诉她,如果她注定要走,我不想留她,我想让她自己选择,她可以过自己选择的生活,哪怕我要重回一个人。
然后日子一天过一天,直到那天我出门买菜,有人来敲门。
她蹦蹦跳跳地过去开门,然而出现在门口的人不是我,而是她的男友。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我的住处的,只知道,他确实找来了,还没等她说话,他就单膝下跪,从怀里拿出了戒指,很明显,他在向她求婚。他又拿出自己的手机,三言两语向她解释了之前的一切,原来,那段时间他和她的闺蜜时不时瞒着她私会,就为了准备一场惊喜的求婚。没想到不小心被她撞见了,不等他解释她就消失了,之后他找了好久,打听了许多地方,才找到她的。
她愣了半天,随后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接受了他的求婚,用尽力气抱紧了他,生怕她再次失去他。
当然,这一切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我回到家时,她的人已经不在了,还是餐桌的那个位置,还是一张纸条和几百块钱,只不过这次纸条上解释了发生的一切,在最后,多了一句“谢谢”
我有点恍惚,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是打心底觉得好笑。我真的是像极了一个滑稽的小丑,自导自演了一出喜剧,最后连观众都只有我一个人。难道我不该笑吗?我以为命运终于开始眷顾我,当初幸福来得那么突然,让我猝不及防。如今,它又走得那么突然,让我防不胜防。有时真的以为自己终于在自己的人生路上找到了另一条岔路,以为能看到另一片不一样的风景,最后却发现殊途同归,我终究逃脱不了既定的结局。
几日后,我收到了她寄来的请帖,我摇了摇头,苦笑着挑了套礼服决定去参加,即使我的幻想最后就要破灭了,但至少让我亲眼看着它最后的结局吧。
他们的婚礼很盛大,来了好多人,我找了个角落坐,她甚至不知道我来了,看着他们在来宾的起哄下接吻后,我从钱包里拿出了当初她留给我的字条,轻轻放在了桌上,然后起身离开了会场。
我知道故事已经到了尾声,男主角就要回到他那平淡无聊的生活中去了,继续加班到一点亮点,继续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子,继续自已一个人。
“哇!”突然,一个女人从会场冲了出来,撞到了我的怀里,扶着我的肩膀开始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我的皮鞋,又一次。
她抬起头来,眯着眼看了我好久,“我也要谈恋爱!我也要结婚!”她大吼着说,然后就醉了过去。
人生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你还真的是猜不到,我该丢下她不管她吗?说不定我又要成为另一个悲剧故事里的男主角了。可是,如果不往前走的话,如果不能忘掉过去接受新的人生的话,如果因为做了一回小丑就胆怯害怕的话,我的人生就真的成了一个巨大的悲剧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将她扶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往我家的方向走,“明早起来可得给我做早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