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万和尚婉两位道人离开了钟山,道袍飘飘御风返下人界,准备到海南总靖坛交付灵牃,陈禀钟山之战的事宜。一路上天海阔渺,云涛如浪。
尚婉满目清廓,不由伤叹道:“去时节旌旗满空,回来时却只剩下你我二人。可惜了那些道友修行了一场。”
“是啊!最为可惜的是杜毕现杜师兄,已到了散仙的修为,与田钍田道兄并为西南二仙,却殁在了钟山,烟消云散,实在可叹啊!”钟万亦颇伤感。
“田钍田道兄若不是奉祖师之命去了荆州,来此或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尚婉道。
“各自命运各自修,还有无常在里头。田道兄若不是到荆州寻找那九阳神钟,而是来到这钟山,恐怕正如普贤大士所说,天外之劫非人界所能挽救,就算田道兄集齐‘九气’之士,也定然无济于事。”钟万分析道。
“普贤大士实是道德的高士。不是他阻挡,只怕你我也难以回到人界了。”尚婉又叹道。
“普贤大士乃是玉虚宫的金仙,雷音寺的大菩萨,这回我才信服了。连师祖都没有察出天外之机,更不用说你我二人的修为了。”
尚婉点头不止,也是十分信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兴叹天地的造化,人生的际遇,一边匆匆地直返回下界来。
堪堪行经吴越地界上空,忽见云层下红光闪烁,映照天空,经久不息。二人都十分惊奇诧异,脚程不由自主沉将下来,欲探个明白。
从高空望下去,却见那红光起处、乃在一片丘陵之间。红光之中生有两座异峰,左似一头麒麟,右似一头大象,瑞气缭绕,十分奇异。其间一条尘道蜿蜒伸入青山翠峰之中去了。
那下界尘道上早已聚集着许多山野乡民,仰望着两座山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均叹奇怪,乃平生所不曾遇见。
尚婉急赶风程,早已落将下来,步入人群之中,向一位老农夫稽首打探。
老农夫回道:“子夜时候,天空里火烧云一样通红,就无端端地落下来这两座山峰了,还晃着三道光气!却并不知什么缘故?幸好不曾砸死人儿。”
尚婉又问过数人,皆是这般说话,并无异词。
钟万遂道:“师姊,这些村人哪里知道个子丑寅卯?若按这山势脉向来看:左有麒麟伏守,右有大象拱卫,这中间某个村落必将生有异人!我们何不一路察访察访去?”
尚婉道:“师弟说得不错。若能查出来,倒要看看这位异人是何来头。”
这两人都是有道行的道人,对天象、地理、气脉自能窥出三分玄机来。商量妥定,便沿着土路一村一庄的向山里行进,查那气脉毕竟隐藏在何处。在丘陵山道间走过十多个村落,却并没有寻到那灵气所在。
此时天色已暮,一弯上弦月斜勾在西山梁上。山峰之间愈显得昏暗。冷风从山林里钻将出来,呼呼地旋刮不止。
不多时,又走进一座村墟来。那村头道旁上,起落着一家巨宅,院墙曲折盘桓,里头灯火阑珊。
尚婉和钟万刚走过哩!倏然从院内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叫声,听得人毛骨竦然。二人都唬得一惊,急循着那声音传来处,飞身落入院内,欲探蹊跷。
却见西厢房里,兀自亮着灯火儿,一个少妇正在床前神之舞之地拼命挣扎。
咦,也是怪事也!那少妇双臂举在空中,外裙小衣却一件一件的自个儿脱落下来。须臾,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光生生的模样叫人欲喷鼻血。忽尔又似被人推仰在床上,两条玉腿翘得老高,乱蹬乱弹。那瓜子小脸儿摇躲不止,终于又迸出一声来:“救命啊!有鬼呀!有鬼呀……”
那惊叫声响彻大院内,极是惊怖!顿时间,闹哄哄似炸开的汤锅,纷纷跑岀七、八个男女,各执着灯笼刀棒,循声径奔向西厢房来。其中一个中年汉子破门而入,喝道:“娇儿!哪里有鬼?”
那少妇赤~身~裸~体忽从床上翻下来,抓一件小衣遮了羞处,扑进汉子的怀里,满脸苍白道:“老爷!有鬼!真的有鬼!还……”
汉子一手搂紧少妇,一手提着朴刀,双眼滴溜溜地四下寻找。
室内静谧,烛火寂寂,桌上的香匧儿翻开着,手饰碎银,闪闪发光。
那妇人躲在汉子怀里,瞟着匧内,道:“我那两锭大金子被鬼抢了!还要来轻薄我哩……老爷……我好怕哦。”
旁边一个胖妇人见室内空空荡荡,翻着白眼道:“我说三姨太呀,白灯亮火的,哪来的鬼啊?是不是最近老输银子,耍着花样向老爷讨要?这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啊吔……夫人怎么这么说话?我缺那点银子?真的有鬼啦!”那三姨太跺着小脚,十分委屈地解释。
“那鬼不偷别人的,却专来偷你的?”胖妇人冷嘲道。
少妇一时答不上来,只觑眼儿生气。
中年汉子不耐烦地道:“别再嚷嚷了!你们这些妇人,一刻也不消停!没事找事儿,都散了去!都散了去……”
那三姨太忽挽紧汉子的臂膀不放,怯生生道:“我好怕哟!老爷今夜一定要陪我睡哦?”
中年汉子无奈,就依了她。
胖妇人晦着脸色,咕哝道:“又是那儿着痒了,变着法子来卖骚。”说着,一脸不高兴地走开了。
众人也都散了去。
众人一时惊慌,并未发现窗户下隐藏着两个道人。
钟万听说屋内有鬼,遂运神于目,隔窗而看。果不其然:那壁橱旁龟缩着两个阴鬼,不敢出来哩!
原来那中年汉子阳气正壮,且豪光也颇为藉盛,就逼住了两个阴鬼,不敢动弹。
【附注:豪光,民俗里说,每个活人都有三道:左右双肩及头顶,乃是自己生平和祖上行善积德所形成的,即“头顶三尺有神明”的俚语注脚。个人或祖上无善德者,豪光即弱,为邪祟阴鬼所惑;个人或祖上有善德者,豪光则强,邪祟阴鬼不敢近身。正如佛道仙神肩后之法光一般,只是肉眼凡胎不识而已。】
这时两鬼忽被两道白光照来,即露了鬼身,抬眼见窗外好似立着一男一女两个道士,不由慌然大惊,唧溜溜怪叫一声,卷一阵阴风穿窗而去。
那汉子和妇人瞥见两朵绿火,吓得掉入冰窖中也似,浑身惊冷,相互搂抱着缩在床角,瑟瑟索索,果然有鬼哇!
尚婉和钟万飞步疾追,越过院子直追过四里多地,各抓住一个,摔在稻田边的草地上。
钟万疾喝道:“大胆的小鬼!不好好呆在阴间,却来阳上鼠摸狗盗,挠乱人家!”
两鬼恐慌不安地跪在地上讨饶。其中一个瘦鬼哆嗦道:“小的是奉……”
那话才说出上半句,另一个胖鬼就死揪了瘦鬼腰肋一下,痛得它直咧嘴儿,那下半句硬被揪回肚中去了。
胖鬼佯作泣状,接茬道:“小的俩本是兄弟,都死于强盗之手。因家中只剩老母独居在阳间,穷苦零丁,无依无靠,就准备偷些金银接济她老人家度日。”
“不料你俩个作了鬼还不忘了老母亲,倒是有孝心的鬼儿。也罢,今日就饶过你们,以后不要再打挠阳上人家了。”尚婉本是个女人家,心地善良,也没看出那龌龊事,就生岀怜悯来。
两鬼听说,叩头谢恩,匆匆卷一阵阴风奔逃去了。
钟万疑道:“哪有阴鬼孝敬阳上人的事?这岂不犯了阴律?况且他老母自有命定,一定另有隐情!”
尚婉一时怜悯,倒不曾细想:“那人家一看便是个土财主,就分他些金银给穷人又有何妨?”
钟万欲辨无语,遂与尚婉继续向前走去,欲寻一家客栈歇宿,却是前不着村,后不巴寨。又走出十余里地,并不曾见到一处村落了。山路反倒愈变得崎岖,尽在山梁子上绕来绕去。
二人正值无奈,忽见前边两里之遥的大路旁,有一座魅森森的破土隍庙,绿火磷磷,阴气四射。时不时有鬼火从四面八方飞将进去。
钟万惊道:“那土隍庙里为何集来这么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