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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紫衣倩影

古曲《琵琶咽》第十曲,下阙唱:离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剑城鸦,始共春风遇先别。

紫衣少年,双眼从江别脸上一扫而过。

接着又道:“是啊,我们在打猎,碰到一只大无灵豪猪,带着小豪猪觅食,我背着爹爹偷偷捉来一只,然后……”

说到这,紫衣少年面有歉意,双目隐隐含泪。可顷刻间又转笑,指着江别腰间的短剑,“那个,可以给我看看吗?”

若论常人,面前有两位强敌环视,决计不会将佩剑离身的。虽说,他就是拿着利剑,恐怕也抵不住那两人联手一击。

可有剑在手,总还是有更多安全的感觉。更不济,兵刃在手,纵使不敌,死在对方手中,遗憾怕也会少些。

江别只是为此稍一迟疑,那紫衣少年又接着:“要是舍不得,就算了。”

江别淡淡一笑,将驴腿放在桌上,把手上的油腻在双腿上一抹,解下短剑递了过去。紫衣少年一边打量,一边说:“你说,它是不是跟我那把是一对啊?”

话音刚落,那紫衣少年身影猛地一矮,脚下地板破了个大洞,接着哗啦一声,四楼靠街的窗子掉在当街。再看,月光之下,那紫衣少年已站在了对面屋顶,回头,向上望着这边。

想是,若从屋顶,或者从五楼的窗子,那紫衣少年怕是逃不出江别或任何一位南门老者的手心。也亏是他有着这样的心思和霸道的罡气,能瞬间踏破地板而出。

而楼上的三人,各怀心思。

南门宫商一直想跟江别立分高下,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南门参星,也认定这江别的罡气,不知道什么原因确实显示为紫色,但也肯定他目前还不会运用,以他现在的能力,怕挡不住他二人致命一击。只是怕,万一真有人暗中助他,想着自己心中筹算之事,以小不忍乱了大谋,岂不可惜,亏了一代宗师,只好隐忍。

而江别,初到楼上时,只想着,大不了再拼战一场,最不济就撒开腿逃跑得了。哪知道,见到那紫衣少年,又前言不搭后语地聊上之后,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也只是激起心中一念,竟然开始担心他会被二客误伤,一直要想着怎样让他逃走。

递剑给他,也多少有几分让他防身的意思。没想到,那紫衣少年竟自己逃走了。心里担忧消散了,却也不免有些失落。

那紫衣少年,在对街屋顶站了好一会,见没人追来,骂了声:“呆子!”一跺脚,一拧身,消失在屋宇之间了。

现在和未来,即使在乎得再在乎又有何用,索性今朝有肉今朝肉,明日穷来啃窝头。转瞬间,他也就释怀了。自己吃了起来。

也就是一只麻雀捉到三条菜青虫的工夫,江别已将半只驴腿吃了个干净。仔细一回味,也就是寻常驴子的味道而已,可见驴子大了也只是头大驴子而已。

而他是个可以两只手同时用筷子的人,这时便展现了他非凡的左右开弓的夹菜才能,匆匆忙忙地,就像是马上要迟到的工作者一样,吃起饭来。

由于塞北之地,菜类并不多,即使仙饮楼,一桌菜,也只有些时兴的蔬菜和易捕的獐子、狍子、狻猊,数少所以量大,江别用尽浑身解数也只蹂躏了一小部分。

就这样云中二客,就盯着江别折腾,就像两位温和的爷爷,看着自己的孙子胡闹一般。

而江别,自小就算跟师父一起吃饭,便也是这般,毫无章法。时不时,吃着吃着要被赶去练功,所以,江别吃起饭来,与人相比倒更像是像一只护食的野兽。眼下,最坏的打算下也已考虑到,反倒是心无挂碍,渐渐露出本性而已。

大约过了刮完一条鲫鱼的鳞,再将它开膛破肚的工夫,江别已经吃好了。双手抹了嘴,站起身来:“我吃好了,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点金客终于也忍不了了:“江兄弟,老朽二人,好意跟兄弟结交,你却这般消遣我二人,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话未说完,一股罡气自点金客右手食指指尖传过酒桌,直袭向江别,江别灵力受激自护其主,一个趔趄跌坐了下来,刚要催动借影幻身,那股罡气却已消失。越来点金客只是要留下江别,并没有想伤他。

此时,江别就是逃跑,怕也无计可施,只好安心坐着伺机而动了,索性拿起筷子接着吃了起来。点金客更加坚信若不是他确实技艺超群,便是他确实有高人相助而有恃无恐,倒慎重得不敢出手了。

正在江别左右无计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开口边问:“点金前辈,刚才我吃的驴肉,并不是您二位的坐骑吧?”

点金客,呵呵一笑:“江兄弟哪里话,老朽七十岁人了,还能欺骗你一个后辈不成。”说着,试图用哈哈声掩盖尴尬,而这一点,点金客十分不擅长,这一笑,简直把桌椅板凳全都笑得尴尬了。

“我看二位坐骑,高而健壮,后腿结实,以牙口来说少说也得有四五年了。而这驴肉应该是塞北的一岁驴,破绽正是太鲜美了。”

“只要江兄弟和口就好,如果江兄弟执意要吃,我改天宰了再招待如何?”

这一句明显的推脱,江别不会不知。江别本想回口,激他一激,想到就连无灵豪猪受痛还会奔逃,自己怎么能往着刀剑上硬撞。

“点金前辈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敢当,不敢当。”他所有的官场话、客套话大多源于听戏,他料到此类话一定受用,只是平时没有适合的机会而已。

今天,逼来的机会,倒让他温文尔雅到自己几乎要唱起戏来了,“不知两位前辈,唤在下前来有何吩咐?”

听到这,整整一天过去了,御龙客南门宫商,到现在才给出自己一个不杀江别的理由。压抑到快要习惯的心,此时突然解压。

以现代物理理论,大约势能转化为内能,这心脏温暖得几乎可以将千年寒石熔化为岩浆了。笑眯眯地开口说:“没事没事,江兄弟,我们哥俩就是想请你喝酒……”想了一下酒壶的事,接着说,“请你吃点菜而已……”

点金客,缓缓问道:“请问江兄弟师承哪位高人?说不定老朽还认识呢。”

“师门弃徒,实在不敢再提师父名讳,还请前辈宽恕则个。”他一直觉得,这个“则个”说起来,一定十分高雅。但斜瞟两位老者,似乎他们并不识货。

“哦,这样呢。好,我们也不强人所难了。”说着,捋了一下下巴下稀疏的胡须,“所谓出门万事难,但凡江兄弟有需要,只要看得起,我兄弟二人绝不推辞。”

一旁的南门宫商,也来凑趣:“绝不推辞。”

“多谢二位,既然如此,二位若有需要,方便的话,在下也愿意效犬马之劳。”听到这,南门参星从他并没有笑容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江兄弟,你的那把剑要不要追回来呢?咱兄弟,在这城里也倒还有些手段。”点金客微笑着。

“不用了,由他去吧。”

“哈哈……江兄弟,你当时怎么不去追呢?难道没看出那是个姑娘?易容术确实差了点。”点金客,此时皱纹间挤满了玩笑。

“嗯,就算是,他爱拌男人就拌男人,他来也就来了,走也就走,与我何干。”倒不是他禅修高明,而是,江别,向来不太会关心别人如何。

南门宫商,甚至一本正经地跟江别商量:“江兄弟,我看他未必配得上兄弟,你要是嫌弃,老哥哥在剑城帮你找个如花似玉的富家小姐如何?”

听到这,江别也不管南门宫商目的何在,竟对南门宫商产生一丝好感。

也正是,哪个少男少女不怀春。可江别,现在还有说不完的迷惑,尚未解开,虽然也到了鸳鸯配的年纪,近几年在江湖打听询问,已知道自己恐怕已无法太平了。

况且,也从未有人指点引导过自己,对于男女之事,一面是有意忽略,一面是混混沌沌。不喜欢别人介入自己内心世界的毛病,又一直有病入膏肓之势,同时渴望有人可以信任的焦灼,也与日俱增。

第一眼看到那少年,他已是怀疑或许是个调皮的少女男扮女装,可自从交谈之后,竟对少年起了救助之心。

而江别内心,既希望他是个顽皮的少女,又安慰自己认定,他,也就是个不更事的少年。似乎归咎于一种,说不出的似乎要保护别人的感觉,或者似曾相识的亲切。自打从他心里产生,竟再难以收回。

江别,有些忸怩地言道:“些许小事,就不劳前辈挂怀了……”

话到这一点,三人似乎已经放下芥蒂。接着如同老友欢聚,重新叫了酒,南门宫商早憋得不行了,先饮了一坛。江别只是不喝,二客也并不勉强。

二客围绕着灵力、罡气的话题,无限铺垫展开,待江别自觉从戏台上学来的推诿的客套话,用尽了之后。三人道了别,下楼背道而行。

本以为一场以命相博的血战,竟然以如此唯美不堪的方式结束了。江别热血本已涌到喉头,竟然就着一桌大餐生生咽回腹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安稳是安稳了,竟也莫名有些遗憾。

出了酒楼,天空一轮明月朗朗地照着,大地风沙不断,群鸦时不时在巢间对答。江别走在街上,偶尔从灯红酒绿的阁楼,传来几句琵琶小曲:天下亦有涯,何时妾有家。妾身如有家,郎君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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