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姜漓此刻恍若梦游,不知从婉儿口中说出的那人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人。
婉儿怯怯,低声又说了一遍,“殿下,午时传来消息,说是士子李岩东得了榜首、北赵白牧得了探花……”
“好,打住!”姜漓凑近了看着婉儿,“白牧,是北赵的士子白牧?”
“嗯,正是。”婉儿又点了点头,“现在正在晟明殿用午膳。王上差人来说,看殿下有没有打算过去的意思?”
“我过去?”姜漓指着自己,“我去干嘛?跟那位公公说,我已经吃过了,就不去了。”
婉儿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听说王上还请了好几位公主,长平殿下也在其中,许是……”
许是什么婉儿自然不敢多说,倒是一旁挑帘而入的晴铃一笑说道,“许是在为诸公主选婿不是?”说罢直勾勾盯着姜漓,“殿下,听说那位北赵士子英武不凡,才起卓然。而我大齐两位士子也人中龙凤,各有千秋,若是殿下心动,不妨……”
“不妨什么啊?”姜漓摇了摇头,“晴姐姐,你就知道打趣我,不日我就要前往招摇山,那有闲工夫应对这些事?”
“殿下,婚姻大事,若能得一人白首,总好过在招摇山中一辈子吧。”
“晴姐姐,我又不是一直住在招摇山,等我大军凯旋,不比那什么状元榜眼风光得紧?”
“好好好,那婢子就等着在帝雀大街上迎候殿下了。”
“那是!好了,婉儿,去跟外面的公公说吧,我这儿就不去了。”
婉儿刚转身,突然姜漓心中一紧,似乎想起什么,“晴姐姐,他们这些士子离宫得时候是走哪道宫门啊?”
“当然是承天门啊,难不成还鬼鬼祟祟走其他偏门不成?”
“那晴姐姐你叫人帮我盯着一下,等那什么白牧离开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殿下这是?私定终身了?”
“什么啊,不过是好奇为何会有北赵士子来我大齐罢了。好了好了,晴姐姐,帮我看着就是,反正不是坏事。”
“知道啦,殿下,婢子这就去。”
李牧芝走在大齐皇城之中,一场帝宴吃的他似乎有些不大自在,就是在北赵,他也不喜王上赐宴。想着随后进来的帝妃帝姝,没来由一阵好笑,齐帝啊,当真是在为他的公主选婿不成?
“公公,白某化外粗鄙之人,想见识一下大齐皇城威仪,不知公公可否代为引步?”
领着李牧芝外出的小黄门倒是激灵,瞧着这次宫中来了那么多贵人小主帝妃帝姝陪着今科及第这几位士子用膳,怕也是知道李牧芝等人日后必定一飞冲天,恭声对李牧芝应道,“公子若是想看,奴婢这就引路,只是宫中规矩较多,烦请公子不要逾越就是。”
“白某自当恭敬。”
原本被晴铃派来盯着李牧芝的小黄门远远瞅见,赶忙回去禀报,生怕迟了坏了晴姑姑的大事。
“公子看,这里是我皇宫后花园,这里的景色四国罕有,其间花草,也是世间珍品……”小黄门洋洋洒洒对李牧芝解说,倒是让李牧芝生出几分好奇。
“你读过书?”
那小黄门尴尬一笑,“入宫前随书塾先生识过字。”
李牧芝作恍然大悟,“哦,怪不得公公的文采言谈如此好。”
“公子说笑了,与公子相比,已是云泥之别。”
两人闲说闲聊,一路走来,突然瞧见一道红裳急匆匆赶来,小黄门赶忙躬身,唤了一句,“参见舞炎公主!”
姜漓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要跟这位白公子说。”
小黄门恭敬离开,留下姜漓望着李牧芝,怕是沉默了几息,姜漓才开口说道,“真没想到,你真来参加我大齐秋闱?”
“那日状元楼中,便于殿下说道。”李牧芝看见姜漓,也是颇为惊讶,看着姜漓这架势,怕是冲着他来得,是福是祸,怕是没办法躲过。
姜漓嘟着嘴,接着问道,“我当时以为你不过随口说说,也没想过你能最终进了一甲前三。照理说我是不该问的,但我还是想要知道,以你的身份地位,为何要来我齐国应试?”
“齐国以文养天下士子,稷下学宫更是天下问道聚首之地,况且白某身份低微……”
“好了,别跟我说虚的。”姜漓不耐烦说道,“我姜漓很感激你将太子哥哥的书信物件送来,也知道你肯定是个有本事的人,但你在北赵既然能见我太子哥哥,想必身份也是不凡,我就是好奇,这样人才相貌具佳,又有一定地位的人,怎么会羁宦千里,到我齐国来求取功名?”姜漓凑到李牧芝跟前,像是逼问一般,“你究竟有何企图?”
“哈哈,白某不过普通人,哪有什么心思,殿下怕是疑虑过重了。”李牧芝自然不知道姜漓为何会觉得他参加齐国科举是有所企图,其实就连姜漓也不过在听到李牧芝得了今科榜眼后才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试想,太子姜宸在北赵近十年未带回过半点东西,而这人却能够安然把姜宸的东西送回齐国,光是这一点,这人就绝对与众不同。再加上他的诗才策论,经纬天下的才略,这样的人才,不该会被赵王放过才是。可是偏偏他就发生了,其中蹊跷,肯定另有隐情。
李牧芝知道不好糊弄,哈哈一笑,“来齐国是受人所托,也是想着游览天下。至于参加科举,最终进入殿试,白某也是误打误撞罢了。毕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齐国文道乃是之首,也就是想过来证明一下自己。至于其他,白某倒是没有多想。”
“那你的意思,是不会接受我大齐的官职咯?”
“倒是没仔细想过,也许会考虑考虑,又或者过几年再挂印而去,因势随时吧。”
姜漓一听,点了点头,原本心中生出的那种莫名的恐慌似乎消散,心情也是大好,“哦,那你就留在齐国吧,我看父皇对你们也是颇为赏识的。”
“这个……”李牧芝言语中自然表现出犹豫,“白某真是没有想好。”
往年参加齐国朝试的他国士子,便有得了功名后径直离去的,大齐对这些士子,也是颇为礼遇,毕竟要彰显大国气度,广纳士子之心,因而蛮横将人留下的举措并无发生。
“原来白公子在这儿啊,长平见过白公子。”姜芍的突兀出现打破了夹在姜漓与李牧芝之间的那种轻微的尴尬,李牧芝展颜一笑,“草民见过长平殿下!”
“不用多礼,”姜芍朝姜漓望了一眼,“怎么,白公子与漓姐姐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李牧芝对姜芍的恭敬倒是显出几分生疏,毕竟只在晟明殿见过一面,又是在那样的场合,算不上熟络。
不过姜芍对李牧芝却是倾慕得很。不论文采,但是李牧芝所展现的英武气魄,就绝非姜芍平日所见之人能够比拟。试想一个能够纵马北勒山,斩去头蛮单于项上首级,又能运笔文章,夺取今科榜眼的人,这份气质,怎是大齐那些纤弱文人能够媲美的。就是姜显,在平定今科状元时,也不过因着李岩东乃是齐人,才给了他榜首之位。若无李岩东,李牧芝蟾宫折桂,自然无甚阻碍。
“原来姐姐与白公子认识,只是苦了长平我,被禁足宫中,见不了外间繁华,少了与白公子这般人杰相遇的机会。”也不去想姜芍的阴阳怪气是说给谁听,姜漓白了姜芍一眼,转头对李牧芝说道,“白公子,舞炎就先告辞了,舍妹长平似乎对公子颇为有意,也就不叨扰了。”
姜漓这句颇为有意说的声音较大,让姜芍平白生出几分尴尬,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盯着姜漓离开。
“白公子,我的蘅芜院就在不远处,白公子若是不弃,不妨前去坐坐。”
入幕之宾!李牧芝顿时头大,“就不打扰殿下了,白某还有些许事情没有处理好,怕是要赶紧离宫了。”说完也不理会姜芍恨恨的眼神,微微一揖,躬身离去。
“姜漓,为什么你处处都要与我作对,既然你不仁,休怪我长平不讲姐妹情谊。”
李牧芝下榻临都的客栈中,前来道贺的士子倒是不少,当科榜眼啊,这将来再怎么也是朝中穿绯袍的大人物吧,就是酒家,也给李牧芝准备了好一桌接风宴。包括一些朝中重臣,也派人前来请宴,不过都没白牧以倦乏为由,一一回绝。
不过齐国世家之最的白、荀、司徒三家,却是很默契地没派一人前来,当真是一种难以理解的巧合。
待到众人离去,渐尔夜深人静时,李牧芝已是躺在床榻,像是在冥思遐想。却不知何时,一道人影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屋中。
“多少年了?十年?二十年?又或者三十年?大将军终究还是想起我了。”
“大将军身体不适,因而只能派牧芝前来,望大人勿怪!”李牧芝缓缓坐起,盯着来人,却瞧不清他的模样。
“不怪,不怪!当年牟野一役,我就知道大将军定会如此,杀孽过重啊。”那人披着黑袍,并没有取下的意思,“能派你来,足以说明大将军还是记得我的。”
那人缓缓坐下,给自己沏了一杯还未隔夜的凉茶,“听人说你在北勒山斩了头蛮单于的脑袋,了不起啊。”
“都是军师运筹帷幄,牧芝并无多少功劳。”
“好了,不用自谦,赵晴歌有多少才能我还是知道的。他只是个谋士,并非统御一方的将帅,若无你,北胡之患,不会这么早平息。”
李牧芝没再接话,等着那人接着说,“你小子倒是好,竟然在后花园中给我留暗号,也不怕人发现了。”
“牧芝只知齐帝姜显最喜的两处地方便是未明宫和后花园,未明宫定然耳目众多,那就只有在后花园了。况且先生在宫中日久,定然是有一些法子替牧芝遮掩。”
“哈哈,倒是心思缜密,千般算计,把我也算在其中了,怪不得能立下那般不世之功。”黑衣人举起手中茶盏,对李牧芝说道,“大将军派你过来,所谓何事?难不成又要大举入齐,找我要什么北地的军略图吧?我可不是张宫、单龙城,那些东西,掌握的并不多。”
“并非如此,大将军派我过来,只是为了传一句话而已。”
“什么话?”
“弑君。”
黑衣人手中一震,茶盏落下,眼见着要碰触地面之时,被他脚尖一托,又回到手中。
“弑君?”黑衣人沉吟着从李牧芝嘴里迸出的这两个字,似乎觉得难以置信。
李牧芝点了点头,“正是。不过并非现在,再等半年,我们还需要半年的准备时间。想来大人那里也要时间准备吧。”
那黑衣人没有说话,屋中顿时陷入沉默。
“大将军难道不怕,我已心投齐国?要是将你这位新晋白侯拿下,我想王上还是会很高兴的。”
李牧芝淡然一笑,“大将军说,廉家子弟,虽死当报国恩。”
又是良久,那人才缓缓说道,“好,某知道了。”说着起身,许是又想起什么来,“你自求多福,齐帝已经瞧上你了,若是贸然离开,恐有性命之忧。”
“谢大人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