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鄞州城很热闹,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响彻着整条街道。
两天没见过武国公了,武曌倒是闲来无事,带着一帮跟班跟褚欻厮混在一起,大街小巷,道庙茶楼,该去的地方都转了个遍。
只是一提到银子,武曌就会搪塞推诿。
几次三番打算上门,只是国公府门前的侍卫都会很客气的告知褚欻,自家老爷身染重病,卧床不起,不宜见客,还请公子见谅。
要不是看在人多打不过的份上,褚欻早就掏枪闯了进去,情况不妙,自己那些白花花的银两怕是要成为武国公那个老家伙的囊中之物了。
说起银子,知府大人还是很识时务的,不像某个德高望重的老家伙,些许是摄于高额的利息,不出一天的功夫,知府大人就遣人将拖欠的银两送上门来。
兜里除了散碎的银两,其他的都交给了洛西,在这个没有银行,钱庄不怎么靠谱的年代,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钱生钱了。
洛西就是最好的人选,银子交给他就不用自己操心了,做生意不是自己的长处,败家才是。
与其说是吃喝玩乐不如坦白点就是陪着武曌逛街,两天下来,一听见武曌清脆的声音,连大块头都会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褚欻更是如惊弓之鸟。伤寒,重伤未愈之类的借口一点都不管用,至少在自家那个野蛮的师姐面前,这些看上去名正言顺的理由都是过期了。
没有人不怕死,当一群张弓拉弦的甲士围在床头,那一支支锋利的箭头都快顶在鼻头上的时候,褚欻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唯恐这群毫无人性的士兵万一手指头颤抖一下,闪着寒光的箭矢就会将自己射个透心凉。
总算知道师姐这个不要脸的毛病是谁惯了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了那个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国公爷以身作则,强势的一塌糊涂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武曌如同一只出笼的黄雀叽叽喳喳飞来飞去,不时的从这个摊位飘到那家店里,女人的通病,去的都是些绫罗绸缎、布匹成衣店。
身后一堆顶着黑眼眶的男子,眼泪吧嗒的对视,哀叹不已。褚欻这回倒是羡慕起病床上躺倒的小和尚。多好,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小萝莉每天端屎端尿,精心伺候。同样是人,同样是病人,上辈子躺床上就能把钱挣了了心愿成了泡影,而且还在这该死的小秃驴身上实现了,褚欻很是不忿,时不我待,遇人不淑啊!
想想那个任劳任怨的小尼姑,再看看前面不远处蝴蝶般穿梭不停的武曌,同样是女人,怎么差距这么大呢。一个勤劳持家,耐苦耐劳,一个花天酒地,败家不嫌……
小乞丐如同霜打了的茄子,垂头丧气,哀怨的目光不时的看着褚欻背上如同针扎。典型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和大块头何辜?这是你们太极观自家的事儿,自家的矛盾为何偏偏要扯上我们呢,转过头,却看见大块头臊眉耷眼的捂脸长叹,看见没,连这夯货都有了怨言。唉,作孽啊!
武曌丝毫没有愧疚之心,手头有银心里不慌,老爷子出手很大方,自己花更大方,反正是不义之财,身后的侍卫都抱满了衣服,就差最后边拖拖拉拉一脸不情愿的三人了。
“道七,我想回家”小乞丐怀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布匹,带着哭腔。
“唉,谁不是呢”褚欻看着身边高大的晾衣架,这点重量对于大块头来收完全就是轻如鸿毛。
快过年了,自己还有个家,从来没去过的家。抬头望天,褚欻不禁有些痴了。前世孤儿一个举世无亲,典型的天不收地不留。对于家这个概念,很遥远很陌生却又触手可及,明明很渴望,但又怕这突如其来的亲情如南柯一梦,一触即碎。
一时间褚欻恨不得跋山涉水回到褚家,看看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家。
京都。
琉璃瓦檐富丽堂皇的八角亭内,琴瑟和鸣,容貌清秀的歌女歌喉婉转,丝丝入耳,余音绕梁,沁人心间。只是颤抖的尾音惹得背身而立的白衣公子面色不善,向来温文尔雅风度不俗的四皇子殿下面目阴沉,锐利的眼神扫过跪伏在地的两人,毫不掩饰的杀气铺天盖地的袭来,逼的两名属下身子颤抖不已。铮的一声,琴弦断了,弹琴的女子面色苍白,发抖的双手努力的挑起断弦,白衣胜雪的四皇子眉头轻轻蹙起。
刷的一声,抱剑侍立的女子收回怀中清亮的宝剑。
女子头颅应声而落,不瞑的双目质疑的看着自己软软倒地的身躯。
失去了头颅的的躯壳趴伏在琴身上,一腔子热血喷涌而出,浸透了断弦琴,身边几个歌女来不及出声就委顿倒地。
汩汩而出的血液蔓延,跪伏的两人一声不吭,人有鲜血浸湿了衣袍,整张脸栽在血泊中。
雪白的衣袖缓缓地拭去剑身上沾染的血迹,那名出手的美貌女子淡漠的眼神紧紧盯着皇子。殿下不喜欢别人求饶,这两人要是敢吐半个字,下一个尸体就是他们了。
这一点不仅仅是这些属下,就连府宅中的下人杂役都很清楚,风度翩翩的四皇子嗜血如命,不知有多少人的无辜的丧命在这把剑下。喜怒无常的主子没说话,跪着的二人也是默然不出声。
“下不为例”清冷的声音传来。
两人连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快步退了出去。
“真当本皇子的银子好吞吗,那就试试”
修长白皙的双手放开,一只死去多时的白鸽丢在了地上。
亭子里血流成河,血迹渗过了饱饮鲜血黑紫色的地板,慢慢的干涸了下去。
胖胖的二皇子倒是很高兴,这两天父皇总是过问自己的学业,昨儿还在宫里当中夸赞了自己,说一群皇儿当中就属老二最是用心了。今儿又收到了鄞州的飞鸽传书,果然事发了,事态发展没有出乎自己的意料,而且还有意外惊喜。不知道老四得知这个消息会不会吐血而亡。
人逢喜事精神爽,连伺候自己的小太监看着也是眉清目秀,顺手拿起桌上的小玉碗扔给忙前忙后的的太监:“传令下去,今日府中开宴,不论杂役仆人,尽皆有赏”
父皇的意思除了还未断奶的老五,没人不懂的。太子未立,一干大臣请求册立太子的奏折都被父皇秘而不发。从老大开始成年的皇子们都没有封王,更别提封地了。
那就是说悬而未立的太子高位,人人尽可得之,只要有能力有本事入得了父皇的法眼,讨得父皇的喜欢。谁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登上高位,坐拥天下了。
朝中的大臣们被几个兄弟瓜分的一干二净,各自开始打起了镇守边疆的大臣注意,真当父皇身居高位没时间留意这些小事儿吗?还有老四明目张胆的扣留税银,还和自己争权夺利,这次看你怎么过这关,大概这事儿父皇早已知晓吧!
二皇子猜得不错。深宫大院中,那个着龙袍卧龙榻的男子将手中的纸条扔进脚下炭炉中,明灭不定的焰火照随着一缕青烟缓缓上升。
很好,鄞州的老不死果然不愧是在朝堂浮浮沉沉的大佬,进退有度,懂得取舍。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一如既往的厚颜廉耻。
倒是这几个毫无长进的混账小子,私下里明争暗斗,互下死手,一点都顾及手足之情。想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这点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还是不够看啊,这几个小子还需磨练,否则难以成大事。
太极观,骨鲠在喉。
一方上好的充州玉砚碎成了齑粉,男子闷哼一声,手心依稀有血迹渗出。金色的五爪龙袍在烛光下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