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褚欻悲愤欲绝,小和尚目瞪口呆,一干人定定的举着筷子形如雕塑。
只有大块头一人汁水淋漓的大快朵颐。
洛西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的小口喝茶,对耳边传来呼哧呼哧的吞咽声置若未闻,见多了就不怪。
段府精致的银筷还没有大块头的手指长,拿在手里犹如挑着根绣花针。桌边拳头大的饭碗早就摞成了小山,看大块头一副意犹未尽忿然样,就知道桌子上的珍馐佳肴不过只是开胃菜。
杯盘狼藉都不足以形容,因为盘子里连一点的汤汁剩菜都木有了。小厮端上来一盘,大块头就迫不及待的拿过盘子就着嘴里刚倒进去的一碗米饭囫囵吞枣似得咽了下去,桌子上连点汤水都没有溅出,到最后一桌的人就没见过菜长啥样,大块头凶神恶煞般的从兢兢战战的小厮手里抢过菜汤,一仰头,咕咚一声,咽咽口水,牛眼紧盯着小厮远去的身影。
一群人耸动喉结,却连筷子都没拆封。
眼见七八道菜不见了踪影,大块头正从小厮手里夺过那只金黄色的烧鸡。褚欻忍无可忍,合身扑了上去:“嘴下留情”
大块头犹如护食的野狗,诺大的身躯异常灵活的闪了过去,顺带着一只鸡腿塞进了嘴里,嘴角蠕动了一下,光溜麻杆似得鸡骨头就顺嘴吐了出来。
褚欻眼睁睁的看着大半只烧鸡片刻功夫就被吞下了肚子,揭斯底里的爆发了:“推土机,我跟你不共戴天!”
嘶声震天,幽怨婉凄的吼声在段府上空久久回荡,传出去老远。
大块头油腻的手掌憨憨的摸了摸后脑勺,尴尬的从嘴里掏出嚼了半拉的鸡腿,递给褚欻:“给”
看着面前那半个辛酸的鸡腿,时不时的还滴着大块头的口水,褚欻小声的抽泣起来:“呜呜……我要回家……抢我鸡腿……呜呜……我要报警……我要上法院告你去”
瞅了眼褚欻,大块头无地自容的解释道:“那个……道七……俺从小吃饭就这样……改不了了,要不……待会你们先吃分我点就行”
态度诚恳,语气诚实,好吧,暂且原谅你。褚欻抢过小和尚紧紧扯住的袍袖擦拭干净满脸的眼泪鼻泡,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战斗的渴望:“小二,上菜,上好菜”
半响,小和尚可怜巴巴双目含泪的看着门口台阶上端着饭碗埋头苦吃的大小背影,一种想哭的冲动涌上了心头。堂内的诸人时不时舔舔自己发干的嘴角,饥肠辘辘的抿口茶水。
这一大一下俩贱人就跟个门神似得将传菜的小厮堵在门外,刚才桌边的人看不见菜品好歹能看见盘子,这下好了,连菜盘是什么样的都看不见了。洛西满脸羞愤之色:“让段帮主见笑了”
段干虎两兄弟面面相觑,这……特么还是人吗,在自己家里旁若无人的抢食。
褚欻拍拍浑圆的肚子,不错没白疼这大块头,虽然跟大块头抢吃的过程很心酸,但是结果是好的,吃饱了。有句名言怎么说来着,只有我抢你的,你才能抢我的,这是规矩。
舒舒服服的喝了口茶水,很是自然的把脚搭在面前的饭桌上。无视周围一干人鄙视的眼神,家教是好,可是对自己不适用,怎么舒服怎么来,这是自己的座右铭,也是老道毕生信奉的至理,唉,还是道观好,毕竟那里没人抢得过自己。
看了眼还在门口蹲守的大块头,褚欻不禁笑出了声:“邱比特,好好吃,争取吃穷,吃死他们”
听到了褚欻的鼓励,门口壮硕的身影一边大口的扒拉饭食,一边含糊不清的点头称是。
“咦”褚欻惊讶道“你们怎么还在这,不饿吗”
小和尚咬牙切齿:“你说呢”
“小秃子,赶紧拿碗候着去。圣人曰:窝里蹬腿,不如先飞。不飞等死,最终成灰。意思呢就是吃饭这事儿一定要积极,尤其是面对推土机这么一个吃货,你要不抢,别说汤了,连口水都没得喽”褚欻得意的抿了口水,意味深长的看着段家俩兄弟说道“肚子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在场众人敢这么没皮没脸的也就这仨屁孩子,平日里都是写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可能为了一顿饭臊眉耷眼的立门而迎。和尚还有点犹豫,小乞丐却是深受启发欢呼一声拎着碗筷直奔门口。
眼看这顿饭算是吃不上了,段干虎咽了咽唾沫拱手:“还未曾请教公子大名,公子能否告知?”段干虎是聪明人,眼前的小兔崽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明显这群人里全看他的脸色行事,和自己地位差不多的洛西都对他言听计从。洛西这人自己很是了解,为人高傲,嫉恶如仇,行事如履薄冰,却向来不以别人马首是鞍。这次敢冒冒失失的跟自己摊牌,很明显觉远寺的小和尚是不够格的,那么就只剩下眼前这个小子了,这小子就是洛西最大的依仗,也是洛西等人敢打****的底气所在,洛西对这小子说话的神情完全就是以下属自居,看样子来头不小啊!鄞州城内是没这号人物的,那么是朝堂勋贵后裔还是江湖首屈一指的门阀子弟。段干虎心思不断,却没得出答案,所以只好先问清楚,估计这次肯定是踢到铁板了。
还没等褚欻说话,门口风风火火闯进一人。
“老爷,家里没余粮了”原来是段家的厨子。门口拎着蹄髈的大块头面色不善的盯着堂前跪立的厨子。
……
“好了,乖,先办正事儿”褚欻看着自己身上几个显眼的油手印,嘴角抽搐细声细语的安慰大块头,“去,把这些碗边的米粒儿刮一刮,舔一舔,浪费粮食是不对的,去,快去”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缠着自己的大块头,小和尚幽怨的眼神犹如被人抛弃的小三。
指着边上酒足饭饱的小乞丐。褚欻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格外明显:“要饭要脸?小秃驴,跟着你推土机大叔刮点米粒,少来跟我哭穷,不,哭饿。”
“让大伙看笑话了,孩子不听话怎么办,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就好了”
“段帮主,饭也吃过了,茶也喝过了,那么”褚欻正色道“说正事儿吧,为了以示诚意,那位残疾人士也还给你了,咱也不兜圈子,你明白我们来的目的,也清楚我们不会把你那个宝贝儿子怎么样的。”褚欻的声音忽然显得庄重严肃起来“所以,放人吧!”
褚欻相信能在鱼龙混杂的鄞州混的风生水起,一帮之主不是没脑子的人。天虎帮如今家大业大不是说能孤注一掷就能做到的,尾大不掉,相信段干虎身居高位也不想为了几个死有余辜的手下拼光自己的家底。而且这家伙明显不是什么笨蛋,从一开始的不屑到现在隐约的恭敬,他是在确定自己的身份,是通过身边的洛西,邱理策等人的态度神色看出了对自己心底的畏惧,现在让他放人,心存疑虑的段干虎敢不放?况且自己一下山就要麻烦六师姐,对于向来喜欢独行独往,行事自由自主的褚欻来说,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不是很好吗?
洛西似笑非笑的盯着神色变换的段干虎,思绪很是复杂,一方面作为玄武的老大,他很希望面前这家伙不知天高地厚的捅出个天大的篓子,得罪于褚欻,间接的得罪于太极观,那么天虎帮就会彻底的成为历史,自己会从中得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利益,眼下这些幻想已经能够触手可及,只要这头老虎摇头拒绝,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深渊地狱。另一方面他又希望段天虎能够立刻马上释放觉远寺的小尼姑,这样一来,事情得以和平解决,不会有流血甚至死亡。玄武墨盟也算是成功的抱上了太极观的大腿,想必小到鄞州城内大到整个江湖也算是响当当的帮会了。
段干虎已成骑虎之势,进退两难。正如褚欻所思虑的,怀疑眼前这人身份贵不可及,但又不甘心就此作罢。罢了罢了,这口冤枉气是得咽下去了,否则整个天华帮将会万劫不复,覆巢之下无完卵,墨盟玄武也算得上是正派作风,想必自己的儿子必然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