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逝世的消息,古凡和古都第二天中午才知道了。老太太死的那天,古凡和古都一直等她到晚上十一点左右。他们实在撑不住了,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整天里,一直下着很大的雪。古凡和古都见老太太一直没有回来,就去井子街四处寻找。古凡:“咱奶奶走的时候手里拿着铁笼子!”。古都:“是啊!她还说那笼子是宝贝,能捉灰毛兔!”。古凡:“那咱们去古城墙附近去找找!”。古都:“嗯,走!”。他们兄弟俩在古城墙附近找了老半天,终于在那个偏僻的雪道里,找到了快要被雪盖严实的老太太。
找到老太太之后,兄弟俩先是嚎啕大哭一场,接着就把老太太抬回了家。路上,他们哥俩一人搀一只手,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把老太太拽回了家里。路上的时候,大雪纷飞,没有几个外出的行人。道上的行人,看见他们搀着身体僵硬的老太太,也只是露俩小眼珠,瞧上两眼。随后,就行色匆匆的遮了帽子走了。
在无米村,一到冬天常有七老八十的鳏寡老人去世。老太太的离世,在众人眼中是因为挨不过冬天的缘故。就在老太太死的当天,井子街最西南角的一户人家死了一个老头。而且,这老头要先于老太太过世。这老头原是有家小的人,儿女在外打工,他们有五六年没回家了。其实,他的儿女是有意躲避,这才外出打工。数年里,一次也没见有人来探望这老头。老头这年冬天实在熬不住了,先是饿了半个月,后来直接被冻死在被窝里了。被发现的时候,老头已经死了好多天了。被子里堆满着的屎尿,都被冻成一坨了。
这天,米胡同也有一个冻死的老头。这老头住在十八条前街靠近西草甸,是一个牧羊人;他早和家人分开了,单独住一个院里。尽管他在秋天时候就已准备充足,像粮食啦、干草啦、煤炭啦、吃的淡水之类的都很充足,也仍然没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这老头身子还算硬朗,勉强还能自己照顾自己。就在夏天的时候,他还一点一点的积攒着羊毛,为度过这个冬天做准备。他从初夏开始积攒羊毛,到秋天的时候,他为自己置办了一件羊毛被,冬天时候他有幸得以盖上了新的羊毛被。本以为这个冬天他可以挨过去,没想到在夜起大解的时候,死在了厕所里。他死的时候,还在拉屎,裤子都没提上;身子扭曲地窝在粪坑里,死状惨不忍睹。
古凡奶奶的死在众人眼中,那是正常死亡;除了亲人之外,没人在乎!老太太死讯传出来,近亲帮着古凡和古都把老太太安置妥帖。老太太早在七年前,就为自己准备好了棺材板和寿衣。棺材板一直堆放在西屋里,同成堆的干草在一起。寿衣则放在一个,不怎么用的柜子里。几个古器和老太太的近亲及后辈,着手把棺材板钉成棺材。然后,指教古凡和古都两个孙子,用温水给老太太擦洗了身子。一切完备之后,众人就把老太太成殓进棺材。在几个长辈的帮助下,古凡和古都将老太太养的五六只羊,卖给了街上的汤锅。一众人就用这倒换来的几千块钱,为老太太准备了后事。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为人还算和善。所以,一众人对她的后事,招待的还算可以。
冬天下葬十分困难,古丐坐了牢,这事情就落到了古器和老太太近亲,及他们的后辈身上。总的算来,古器一辈的也所剩无几,也就两三个。这两三个老辈人,就替古丐做了主了,把一番事情张罗的有条不紊。古凡和古都十几天下来,任着他们摆布。他们让磕头就磕头,让穿孝衣就穿孝衣,让卖羊就卖羊,让拿钱就拿钱。大戏是没有的,纸活也没有,繁复的安葬礼节也简单。这事情忙活了半个多月,就这么草草的了了。
古凡和古都尚且以为奶奶活着,所以,他们期间懵懵懂懂。这一切对他们来说算不上陌生,六年前他们的爷爷过世,也是这么个场面。不过他们那时候还小,对于这样的场面虽然经历过,却并不能细致的瞧见;即便是看的见,也不见得能明白。他们对葬礼的认识,大概诸多见识,都来源于东北角的宗祖庙。那个地方半年一年的,常见有棺材纸活,以及成群穿着孝衣的人,在那里闹来闹去。一遇见这样的丧事,或者祭祖之类的大事,宗祖庙这里常常拥满着人。有摆摊卖这卖那的,有遛猴耍把戏的,有放鞭炮的,有吹拉弹唱的。各色各样的人在这地界来来往往,小孩子们穿插其中,在人堆里游来逛去。有时候,小孩子兜里揣了几角钱,买个棉花糖啦、甘蔗啦、气球啦、时兴小玩意啦之类的,玩的不亦乐乎。有的时候,还能花几角钱套个圈,买个小砸炮之类的。古凡和古都一遇到这样的日子,也常常跑去凑热闹。所以,对于这样的架势,他们是司空见惯了的。所以,他们看着熟悉的场面,哭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