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裴擎苍来说,其父之死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结,祖父不知劝过他几回“放下”,却是无济于事。他耗费了多年时间才查到陆知远这条线索,奈何这陆知远滑不留手几次三番的从他眼前消失,他甚至都没见过陆知远是何面目。可是就在他发现“顾青黛”被十三“调包”时,陆知远却主动现身,所以裴擎苍才如此配合十三。
裴擎苍不近女色是因他立誓在父亲的死没查明之前绝不娶妻,因为他心里觉得此事和当今皇后甚至是皇帝都脱不了干系,甚至牵连了圣天教和南越南陵两国。万一如他所想,那要报仇岂不是凶险万分?或者根本报不了所谓的仇,何必再搭上一个无辜女子的性命。但不管如何,真相近在眼前,他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当年把自己搭进去惨胜的一仗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擎苍心里只盼这宫宴快些结束,南越千墨与太子结盟要“相互利用”还是“相互关照”他现在不想关心,也无暇关心了。
只是可怜了裴若水,眼睁睁的看着凤仪被别人领走,心下凄然,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被南越千墨那个狡猾的家伙猜了个十之八九。虽说皇帝没说准了凤仪的请求赐婚,却并未阻止凤仪被带走。至少萧天易领会了其中要义,就算赐婚那也是赐了顾青黛,与十三何干?今天亏了的或者说被坑了的只有谢尚书。被自己的亲儿子指控且字字血泪,为了脱离谢家甚至不惜入赘,怕是明日会成了满帝都的谈资。
裴擎苍与五皇子的答案类似,那是十几年的默契且故意为之。
宫宴结束后,朝中的格局起了些微妙的小变化,于萧天易来说,最大的变化是他不能再赖在他母后的宫中了。其实于礼他早应出宫建府,这次被赐了府邸还封了亲王,不知是福是祸。太子和宁王不知又要给他使什么绊子,萧天易早已习以为常,对着二人一一敬酒,兄友弟恭。
兄友弟恭的不止萧家的龙子龙孙们,凤仪,莫询,十三几人此时正被落凡盯的浑身起鸡皮疙瘩,至少十三是这样的。
“你们可知错?”
落凡这话说完,凤仪与莫询倒是觉得自己确实有诸多错处并未搭话。十三倒觉得自己没什么错,起码功过相抵了,但是并不敢出声。
十三那点小心思,落凡岂会不知?
“若不是旁人助你,你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这次入宫可想明白了些什么?”
十三想也没想就说道“皇宫不是人呆的地方!”见落凡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十三忙补充道“我回山以后一定好好练功,谨遵训导,再不和皇室中人有……”
还不待十三说完,落凡就伸手打断她,阻止她继续说下去。随后在十三诧异的眼神里从袖中取出一个看着有些年头的小荷包递给十三。
十三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落凡点头示意她打开来看。“这是你的,那日捡到你时裹在襁褓中的。”
听到这话,十三迫不及待的拆开了那个绣着星月的荷包。
一个碧玉葫芦!
十三顾不得什么所谓的礼义廉耻,忙扯开自己的领子掏出萧天易送她的那个玉葫芦作比。
果然一模一样,就连她这个外行有看得出这是一对,绝对是出自同一块玉,同一个人之手。萧天易说这是她母后给他的,从小戴着。如此说来,她是谁?与萧天易什么关系?难不成她们指腹为婚过,这是信物?还是说他们是失散的兄妹?还是……
十三越想越乱,脑袋嗡嗡作响,围满了话本中的桥段。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乱的可不止十三,莫询在看见那个荷包里掏出的玉葫芦时心里也顿时乱了。十三想到的,他何尝不会想到。此时二人颇有默契的都朝大师兄落凡看去。
落凡看向十三,目光平和安然。
“十三,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十三没有意料中的迫不及待,而是低头沉默了片刻之后问道“悲惨吗?如果太悲惨就先不要说了。”说完之后忍不住瞟了凤仪一眼,“有三师兄悲惨吗?”
“你只需要说是听还是不听。”落凡的脸上根本看不出答案来,不过这次不能怪落凡,只能说各有各的悲惨。
看十三那副要死不活的纠结的模样,落凡直接说道,“那玉子健是你亲人,萧天易、裴擎苍、南越千墨算小半个仇人。”
十三听罢,面色自是不好,可落凡却并不想停下来,有些事情早晚要知道,要面对,有些选择,也是迟早要做。
落凡自怀中取出半本秘籍放在十三手中,“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武功秘籍《归元经》。他就是江湖人口中的魔教前任教主,几乎是凭空出世,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他叫凌天,武功诡谲。你母亲是南陵的公主,也是玉子健的姑母。”
这话说完,莫询与凤仪心中也明白了。十五年前,或者说十六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几乎无人不知。
南陵与南越本就相邻,相传很早以前甚至是一国,不过合久必分这种事是必然的。
南陵盛产玉石宝矿,而南越盛产金银铜铁,两国虽小却很是富庶。这样富庶的小国通常会被大国觊觎,于是两国几乎世代联姻。但是几代之后没有亲上加亲,南越的某位君王反而生出一统两国的心思,至于一统两国之后大概就是一统天下了。于是本该百年好合的两位成了陌路甚至仇敌,这位本该嫁去南越的公主正是十三与顾青黛之母玉青萝。
十六年前,萧桓初登大宝接手的却是个烂摊子,且国库空虚至极,所以对于南陵与南越这两块肥肉甚是垂涎。又逢这两国不睦,正是天赐的下口良机,当然下口的是相对较弱的南陵。于是裴擎苍之父,有从龙之功的护国大将军裴振远帅部南下,连个借口都懒得找。当时的南陵希望南越同仇敌忾,所谓唇亡齿寒,若是南陵亡国南越就是下一个。南越当时的国君考虑再三也答应了下来,毕竟他也流着南陵的血。就算他想统一南陵想的也都是政治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内战”。
原以为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可是没想到东岳国的大军压境之际,南越的援军却突然撤走。南越皇上驾崩!若说其中没鬼,连鬼都不信。南越早早立了太子且太子德行端正,膝下二子聪慧机敏,只待他日登基为帝。但是同为皇子,总有不甘者。萧桓是血雨腥风里踩着自己兄弟的尸体登上高位的,其中的弯弯绕绕比谁都清楚。于是大军明着来,还有一小部分精锐暗着来,且早已到了南越与当时野心极大却无奈势力弱小的三皇子做了个交易。于是一出里应外合弑父篡位嫁祸兄长的戏码算就那么在众人的视线和精力都他顾之时,那么毫无征兆的上演了。
彼时的南陵国君听到消息便头风发作。亡国之君啊!这叫他如何去见地下的玉列祖列宗。而身为长公主的玉青萝却在此时献了一策。
她看得出萧桓打不了持久战,若是硬拼,南陵亡国,东岳也会元气大伤。萧桓这是狗急跳墙也想一劳永逸。南越的新帝能弑父杀兄,难保不会趁火打劫。说来说去东岳现在要的是钱,那她就带着玉石珠宝去送钱。她要去联姻,从此不再是长公主,是萧桓的妃子更是东岳的人质。
不出意外,萧桓答应了。南陵公主的嫁妆加上南越新皇的“报答”,东岳满载而归。
东岳大军带着丰厚的嫁妆先行,留下一小队随着送亲的队伍东行。
临行前,玉青萝对她的皇兄说,她走后一定要勤加练兵不可懈怠,加固城池防御多存粮草以防战事,不仅要防东岳,最应该防的其实是眼下的南越。玉磬对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子从小就很是疼惜,当下不禁热泪盈眶,立誓要守护好南陵。
玉青萝的和亲之路并不顺畅,在走到一段几国都是三不管的荒凉地界后遭遇伏击,且来的都是个顶个的高手,不为钱财只取性命。
玉青萝不怕死,但不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在护卫的拼死掩护之下,她骑马冲出包围,却不料杀手中有用箭高手,她被射了一个对穿,就在心口的位置。渐感不支的玉青萝用尽最后力气用腰带把自己绑在马上,拔下发簪在马臀上一刺便晕倒在发狂的马背上。
听天由命或是希望上天再给一次机会。
毫无疑问的是玉青萝赌对了,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再次睁眼不是幽冥地府,没有阎王小鬼,眼前是一个女扮男装的美貌少女,看上去比她小了好几岁。可是她太虚弱以至还没来得及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玉青萝再次醒来,入眼的是一个男子侧影。此人身形高大,四肢修长,头发在阳光下并不是纯黑而是栗色。在发现玉青萝醒了之后,他转过了脸走到床前坐下问她好些了没有。可是玉青萝什么也没听见,不是她犯痴症沉溺在眼前这个五官深邃英气勃发的男子脸上,是她真的听不见。
后来这个连瞳仁都是栗色的男子拿来一张纸慢慢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她中的一箭箭头淬了毒,余毒未清所以暂时听不见。她的心脏比旁人偏了些所以保住了命,还有他叫凌天,是他和朋友拦下一匹惊马救了她。
玉青萝心想不知是谁要置她于死地,一箭穿心怕不保险还淬了剧毒,若是普通的毒哪会余毒都能使人聋哑。
接下来的几日那个美貌少女都来给她诊脉,看伤换药。玉青萝知她是女扮男装也并不避讳。叫凌天的男子看着像是异族人,举止大方,气度不凡,言谈豁达明朗,可是字却写的勉勉强强。
又过了几日,玉青萝的余毒清了,能听见声音也能做起来了。不得不说那位美貌少女的医术甚是高明。顾青黛开口第一句话问了这个不多言的少女叫什么名字,没有想象中甜美柔腻的声音,是雌雄莫辩的一种清透嗓音,她说她叫“陆知远”!
是的,陆知远说他当初扮成得道高僧是骗顾青黛的,被玉青萝认成小姑娘的糗事他怎么会说出去。所以陆知远此后行走江湖宁愿顶着一张张平凡的脸也不轻易露出他傲人的美貌。
凌天的声音如想象一般低沉惑人,越是相处越会发现他就是你想象中的英雄,自信,豁达,磊落,机智,细心,体贴。不知不觉中凌天虏获了玉青萝的心,同时也遗落了自己的心。玉青萝没留意到,朝夕相对的不仅是她与凌天,还有个叫陆知远的少年。那个不肯叫她青姐姐,固执地叫她青儿的少年。
三个月后,玉青萝痊愈了。凌天是个直接的人,于是他直接的问她是想要回家还是留下。他说,“回家,我送你,留下,我娶你。”
于是这世上再没了玉青萝,只有一个罗青儿。死亦是生,世人都道南陵长公主三月前身死,可对玉青萝来说是重生,抛开了公主的枷锁以罗青儿之名重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