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五大势力之人鱼贯而入,风吟艳却悠闲执棋,毫不显乱。
正当各大势力心头俱惊,尚还沉疑在一直伴风吟艳左右的五人如何消失,以及揣度那并不存在的第七人身份为何时,甫料却是风吟艳率先开口打断了众人思路: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我当以为诸君真要学那柯烂棋局,让我下满一百零八年,方才现身。”
‘算了,只要他在便好,现在以擒他杀他为主,并不能为它事所分神。’
只要风吟艳这个首脑没走,他们九族的命便算是保住了,当下也就舍弃了深究《不存在的第七人事件》之想法,心心念念都放在了风吟艳的身上。
一念及此,六扇门头目尚且还有心思跟风吟艳乐呵呵的打几句嘴仗:
“果真是文曲下凡呐。可惜啊,俺是一介粗人,听不懂文曲阁下的高言博意。”
见此,风吟艳微微一笑,语气淡淡,似是没听出此人话中有话一般,反而是一反常态,很有耐心的解释道:
“柯烂棋局,传说乃是仙人棋局。昔日有一樵夫,上山砍柴却遇众仙下棋,一时兴起便置斧罢柴,上前观棋。棋终,人散,当他回过神来时,众仙不在,斧柯烂尽,下山回村时,亦是一片荒凉。却是在他观棋时,沧海桑田,光阴似箭。今下,可曾明了了?”
呵呵的笑着,全无举步皆敌的自觉,好似老友闲谈。
“哼,别在这耍嘴皮子。我不管你是给那些人断后,还是想拖延时间。风吟艳,你大闹考场,败我文院文名,今番你必死。”
文院之人心浮气躁,既然见到风吟艳,直接捉了他了事不就完了,对于这种国之重犯,早结早了,还有闲心在那扯淡,一下子便打断他们之间的谈话,将气氛一下子推成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对此,风吟艳面色淡然,视若无睹,淡淡对文院之人道:“说得好像我不闹考场就能活一样。也罢,这好歹算个理由,总不至于让某死不瞑目,谢谢了。”
“你……”文院之人语气为之一扼,却是说不出话来。
“你们呢?”风吟艳不在理会文院,转而望向众人:
“某的人头只有一个,你们这么多人,总要让某知道为什么而死啊,这样去阴曹地府报道时,也好有个投胎转世的证明啊。”
“哪那么多废话,别在拖延时间,这么拙劣的离间计,你以为我们会上当吗?”看到同气连枝的文院受辱,枢密院当即一步跳出,许是连自己都不相信这番话,便再度重复了一遍:
“大家千万别上此人的当,我们先宰了他,割下他的人头再决定归属。”
几句言语,已然打消了各大势力深究《不存在的第七人事件》的想法,见目的达成,风吟艳也不在与众人废话,大笑一声后,跃出了窗径直向外跑去:
“我可是大柳国嫡系太子,这客栈住的可都是我的子民,伤了他们,我于心不忍呐……”
几步间,声音渐传渐远,也不知是否故意,明明只是短短一句话,风吟艳声调高低起伏,曲折如歌,愣是将一句白话文如同戏词一般的唱了出来,各大势力疑心生暗鬼,皆怕风吟艳在弄手段,纷纷各展其能,追将而出,霎时间,客栈人去楼空,一片冷清……
良久,房间之内,水缸动了,床底动了,衣柜,也动了。
一个个身材削瘦,唇红齿白的妙人儿如同戏法般从各个不易人知的角落里走出,汇到桌前。
薪翛然,雪柔儿,吴若兰,郝大通,武飞涯一个不少,全在此处,至于那本就不存在的第七人,自然是没有的,原来,这一切都只是风吟艳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而已。
“阿风……”
正当薪翛然垂头丧气之时,武飞涯横刀立马,斩断了众人的悲伤,低声喝道:
“行了,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走!”
“往哪走啊?”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如今那些奴才俱被少爷骗走,城门必然不设防,我们便大大方方从城门口走。当然,先画个妆。”
“要五个人一起走吗?为什么不化整为零呢?”
雪柔儿对发号施令是武飞涯保留意见。
“这是少爷的吩咐,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咯吱,咯吱。
五个风尘仆仆的小商贩,或药农,或菜农,或贩卖皮毛的猎户,推着自己的卖了一半商品的木板车,乘着夕阳余晖,汇入离城的人流之中,紧步向城外赶去。
大柳国都,寸土寸金,又时逢忧患,设立宵禁,有许多郊野商贩,便秉承着朝入夕出的规律,来此做生意。
其中,便有五个不起眼的人,伴随着人流之中向外离去。
而在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小茶摊里,一道削瘦而精壮的男子眼神一凝,暗随五人之后,脚步不停……
五里外,风波亭。
“呼~”
众人皆舒了一口气。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以前,就算在天牢,虽有千难万险,可有风吟艳带领着众人化险为夷,每一次,薪翛然的心里都十分踏实。
可这一次,风吟艳却一反常态,将一切事情都交待给武飞涯,对于她们三女却是不吐一言,如今风吟艳深遭险地,逃出生天的薪翛然当即便忍不住一口问了出来,同时也向武飞涯,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原来如此,想要骗过敌人,就要先骗过自己麽?’
面对众人焦急的眼神,武飞涯心中一声长叹,在他初知此谋时,不也与这众人一般,满是惊疑吗?
隐匿众人行迹,制造出不存在的第七人……
“我去喝杯水。”
在一众几欲杀死他的眼神中,武飞涯走到亭内,背对众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壶,不慌不忙的放在嘴里喝了一口,而后在众人催促之中,方才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
薪翛然:“现在可以说了吧。”
武飞涯:“不急,我先问你,我刚才做了什么举动?”
薪翛然:“喝水呀。”
听到这个回答,武飞涯微微一笑,对众人道:
“你们真的见到我喝水了吗?”
说罢,将怀里的水壶掏给众人一看,水壶中空,全无半滴水在内。
众人瞧得分明,就算在怎么大口喝水,把水喝完,水壶里也会残留些许水渍,可如今这个水壶,内壁干燥,根本就是好长时间没装过水,既然如此……
“你什么意思?”
吴若兰轻撇黛眉,娇声轻喝,而武飞涯,也不在卖关子:
“用少爷的话来说,这是一个惯性思维的死角。
我跟你们说我要喝水,你们谁也不会起疑。为什么呢?
因为喝水,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简单到三岁小儿,风烛老人都能做到。因为这件事情太渺小,所以没有人会觉得我会在这件事情上撒谎,这就是惯性思维。
可偏偏,我就撒谎了,事实上,我只不过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而已,如你们所见,这水壶干燥无比,已经三天没装过水,我又怎么可能喝到水呢?这便是死角。”
“可这跟阿风有什么关系?”
关心则乱,薪翛然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武飞涯越说,她反而越糊涂。
向众人解释完《惯性思维的死角》后,武飞涯方才对风吟艳的计谋娓娓道来。
原来,那黑影人六次进出客栈,其实都是风吟艳一个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他们五人,早已被风吟艳隐藏在那些角落之中。
黑影人先后六次进出客栈,没有人会觉得这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而当如此反复六次之后,黑影人却兀然消失,不再外出,联想到风吟艳逃犯的身份,所有人自然会猜测他们已经用计谋逃走。
而当各大势力闯入客栈内,发现只有风吟艳一个人在里面,其余人都已消失不见,再联想到那个黑影人的举动,自然会猜测他们五人已经逃跑,只留风吟艳一人在客栈里断后,这便是利用到了众人的惯性思维。
而当各大势力以为风吟艳一行人已经逃跑时,却发现风吟艳正坐在客栈里等候他们,他并没有逃走,这种从地狱到天堂,大起大落的心情,会首先让他们舒一口气,最起码首脑没走,命保住了。
用计谋先声夺人,风吟艳已经在气势上凌驾众人,攻敌攻心,随后风吟艳漫无边际的说废话,将众人思绪引到他身上,便没有人会再去花心思揣摩其他,毕竟这种失而复得的好运,不是每次都有的,而也正是这种疑邻盗斧的想法作祟,当风吟艳跑出客栈时,他们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让他们不允许再有丝毫其他的枝节来牵绊他们的人马,于是便成群结队的追了出去,众人方才得以安宁。
谁能想到,风吟艳只是摆了一场空城计,这五人至始至终从未离开过那家客栈……
“阿风……”
听了武飞涯的话,众人久久不能平静,这一场凶险博弈博弈,看起来是风吟艳胜了,可他是拿自己的命来换众人,又怎知他此番要承担多大的风险。
“可为什么他要扮成黑影人进出六次?”
雪柔儿尚还有些想不通,好在风吟艳已经将全盘计划告诉武飞涯,可令武飞涯悉数解答众人心头疑惑。
武飞涯:“因为我们只有六人啊,进出五次或者七次,都会觉得别扭,只有正好进出六次,才能够刺痛他们那根紧绷敏感的神经。”
吴若兰:“那不存在的第七人呢?”
武飞涯:“那只不过是一个幻觉而已,如今跟你们解释,你们自然知道那第七人本不存在,可那些敌对势力呢?少爷可是国之重犯,失去他的踪迹,那些盯梢的每个人都要连坐(注一)。如此患得患失的心情之下,自然是疑心生暗鬼,杂念丛生了。”
“可为什么这个计划只告诉你一人?而且还偏要从大路走?”薪翛然摇晃着小脑袋问道。
“这个问题嘛,”武飞涯呵呵一笑,转而向亭子周围的两旁大声说道:
“薪焰,雪长青,你们出来吧。”
“什么?我弟弟在这。”
闻听薪焰之名薪翛然萨然一惊,只见草丛微微摇晃,后先后走出二人,薪焰满是欢喜,雪长青则面无表情:
“你早就知道我们藏在这等你们,刚才那番话,也是解释给我们说的?”
“这么精彩的计谋,若是无人欣赏,少爷也许也会感到寂寞吧。”
虽是劝慰着众人,可实际在武飞涯的心里,又何尝不为这个智近乎妖的小少爷感到担忧?
雪长青:“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藏在这的?”
武飞涯:“少爷身为国之重犯,却让我们堂而皇之的为其造势,这本身就极不合常理。
从目的上推测,可能是用自己的名气吸引敌人目光,给你们创造脱困时机。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逃犯造势,威逼官府,这本身就会引起上权者的忌惮,如高空走丝,玩火自焚,所以,一旦察觉到少爷有危难,你们势必会前来救援。”
“你说的没错,”与薪翛然在一旁说话的薪焰插了一嘴:
“我与老雪分别在城门前后各自蹲守,只不过没想到你们的胆子真的这么大。”
武飞涯:“少爷算无遗策,智比诸葛,又岂能料不到你们的想法。”
雪长青:“如今呢,你们打算怎么办?”
自雪长青与武飞涯会面后,薪翛然等一众妇孺便已退居人后,场中局势,只在雪长青与武飞涯二人的谈笑之间。
女人终究是有些妇人之仁的,这种人性的阴暗面,让男人来承担就好……
雪长青:“原来如此,圈养不如放养麽?既然他没给你们计划,就先到我雪家庄去吧,那时候我还小,查不到太多蛛丝马迹,如今我们群策群力,或许能查到些什么,也便帮助到他。”
武飞涯:“这便走吧……”
……(未完待续)
ps:连坐罪,指一人犯案,与其有牵连之人都要受到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