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打架
那个夜晚，父亲的话一直让我耿耿于怀，它如千斤巨石压在我心坎上难受。母亲心中很不解：为什么这个做儿子的不和父亲说话，坐在一起。在心中，和父亲在一起是人生的一大悲哀，他吐出的气在我心中比放出的屁呕心，我清楚自己的行为是为了报复父亲。这是一个十四岁的儿子唯一能够做出行动上的反抗。母亲当然不知道，我也没向她说过。怕母亲难过和伤心，在她心中，我是她的儿子，亲骨肉，这是做男子汉的父亲永远也做不到的。
母亲在平时得到一点好吃的东西，就留下来给我，有时由于父亲在旁边，一个熟鸡蛋要藏两三天才悄悄拿出来。母亲的心是无私的。
为了报达母亲，只有听她的话，努力学习，并且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固然不知自己的道母亲是谁，但却知道什么是母亲。她不一定是生了我，关键是养我，教育我，给我爱……
夏天了的蚊子特别多，且烦躁得让人有些发火。特别是到夜晚，有灯光亮的地方，蚊子多如牛毛。你有心把手放上去，不一会儿，手臂上就成了蚊子进餐的场所。我对这种东西很反感，由于它们专门吸人血的缘故.
夜深人静。父亲还没有回家，母亲的眼睛都快望穿了。我并不在乎这些，在睡下去的那一刻，母亲还在静静地等待着。我不怕天气的闷热，把被子蒙在头上，不愿去看灯光下母亲的背影，我害怕自己会哭出来——一个女人的命，我巴不得自己快点长大。醒来时，屋子里的灯光还在亮着，我揭开被子，让身上的臭汗在深夜的凉风中蒸发。这时，我发现比灯光耀眼更亮的东西——母亲的眼泪，带着悲伤，趟流在脸上，她没有擦掉。
心在发抖，在六月的天气里，这一切变得不平常起来，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悲惨的画面……
明天期末考试，我记起来了。
霎时，睡意见鬼似的跑了。我捶打着脑门。
终于，父亲还是回来了，是一个酩酊大醉的酒鬼闯进来。屋里的空气被父亲身上的酒味熏得变质。他并没有把家里任何人人放在眼里。
“依风，还不快去拿酒。”父亲如软泥一样倒在母亲的身边，我没想到他还认识人。也许，是父亲醉后的反应。
“你太过分了。”母亲站了起来，生气地说：”跟你在一起过了十多年，没想到你竟然是禽兽。”
“你说什么？”他的身子又一下子坚挺起来。父亲根本就没有醉。
“云江，我看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母亲哭了，“下午，你都干些什么？”
父亲愣住了，久久没有开口说话，他的目光扫在我的床上。我把头赶紧缩回去，帐子里面出现了蚊子，并且有一只在耳边响着。
“臭小子，还不滚过去睡觉。”他冲过来，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这个样子虽然我已经司空见惯，但还是屏住呼吸，紧闭双眼。
“云江，你下午干些什么？”母亲的声音非常激动。第一次发现母亲生这么大的气。
母亲的突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父亲的眼睛在灯光下发亮，他没有说话。我想父母之间肯定发生事，即使这么想，也不敢去问任何一个人。此刻的睡意早被他们的吵闹声打消。好一阵子，母亲在擦着眼泪，走向我睡觉的床边，深情地看我一眼。她小声地说：“孩子，咱们母子俩的命运一样苦啊。”
这句话不知父亲听见没有，是母亲在怨恨。其中，包含了无数的忧愁。父亲干脆跑过来，一把拽起母亲的衣领，可怜的母亲如老鹰嘴中的小鸡一样被他提了起来。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母亲的脸上被父亲狠狠地打了一击耳光。
“你敢偷窥我的行踪？”他把母亲扔在地上，凶恶地孔道。
“伊——云——江——，你不是人！”母亲悲痛地哭着。
我呆住了。
父亲把母亲按倒在地上，那沉重的身体压在母亲的背上，他瞬间已经失去理智。可怜母亲在地上呻吟，那两个铁锤般的拳头无情地落在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上。我气到极点，拼命从床上爬起来，使出浑身力气，终于把父亲扑倒在地上。父亲从口中哼出畜生两个字后，我被一只粗大的腿踢飞了，弱小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在地上。顿时，全身酸痛，头顶发麻，眼冒金星。刚才那个起落，似乎把屋子里的灰尘都给震飞。母亲和他厮拼在一起。我这时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痛苦起来，要不那可恶的父亲非被我用凳子打晕不可。屋子里的声音杂了起来，中间有哭声，叫骂声，呻吟声，东西的落地声……我又惊又恐，生怕母亲受意外的伤害，不顾刚才被踢中时的疼痛，强忍着泪，向门外冲去。
我要去找邻居救母亲的命。
不一会儿，邻居们都赶来了。可惜母亲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父亲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家里的东西全部被毁，连电视也没有幸免。这就是家，我扑倒在母亲身边大声哭喊起来。这一夜，邻居的阿婶把我叫到她家里住，几个男人已把母亲抬到医院去了……
自从这一夜后，父亲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而母亲虽然活过来，可是内心的痛苦却煎熬得让她疲倦不堪了。我想弄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母亲总是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跟我说着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子不懂。
懂与不懂，到底有什么差距呢？我质问自己。
原以为这次期末考试会考糟糕，我心里开始害怕差。如果是这样，那中考的成绩无疑成了掺水的假货，甚至严重一点说是我的思想有问题，心灵不干净。那样，自己不但抬不起头，可能还要秧及母亲。因此连学校也不敢去了。在这之前，我已经做好打算：要是真的考试糟糕，我将去外面打工。可是，考试的成绩却出乎意料——我又胜利了。我根本就不敢想象自己为什么成绩会在这个学期里有这么大的进展，这简直成学习史上的奇迹。难道我被神赋予了力量，送这么丰厚的礼物——还是平时太用功？而自己在学习上与从前相比并没什么区别。有时自己还真不想读了，要不是母亲坚持，肯定现在读不了书，也看不到这个无法让自己相信的成绩。不管怎么样，总之我是胜利者。
脸上扬溢喜悦，我想母亲也会高兴。
在打架后的第七个夜晚，一个影子偷偷地溜进家里。当时，自己在离家不远的草坪上休息，旁边有很多蚊子与我为伴。难道有贼不成？我小心翼翼地跟上去，一点声音也不敢弄出来。耳边，只有凉风吹打树叶的沙沙声，自己不知道这是凶，还是吉？
但是，当我来到家门口时，心已凉了半截。里面是父母的吵声，父亲回来了，就是刚才那贼一般的影子。这一次他们的吵闹声像从腹中发出来一样。我把耳朵贴紧墙，认真地听着里面的动静。这时自己紧张得不敢呼吸。
“你还有脸回来吗？”
“哼，这是我的家。老实告诉你，再不用过多久，你就可以回娘家去。”父亲的话中透着无情。
“你要干什么？”母亲的声音很嘶哑。
“离——婚——”
“啊！”母亲先是一阵尖叫，然后又是哭泣，声音越来越大，冲出屋子，让其他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我的耳朵不需要贴着墙来偷听，里面的话让我听得再清楚不过了，更何须麻烦呢？
一个女人的哭声很刺耳，特别是从内心哭出来的声音。
无情的父亲还在旁边说着一大堆让母亲伤心的话，我真想冲进去帮母亲的忙。但是，我又怕父亲那蒲扇般大的手掌。该怎么办？我想去叫邻居，但又没有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我难过得要死，一颗心也像到了油尽灯灭的时候。从母亲的话中终于知道当初他们为何打架的原因。是父亲的过错。那个下午，他去了村子里刘喜花的家里。这怎么可能呀？她是一个寡妇。父亲在喜花的家里和她***是母亲亲眼看见的。那个晚上，由于我的存在，母亲只是希望父亲悔改，并没有把话说穿，也怕儿子将来不好在村子做人。可是，父亲却并没有像母亲所想的那样顾全大局。现在他只想把母亲和我赶走后安一个新窝。
我彻底明白了。
“你既然全知道，那我问你，这个婚是离还是不离？”父亲的话变得不近人味。
“伊云江，你死了这个心，我是不会跟你离婚。”母亲悲痛地说，“你想娶回那个狐狸精，除非是我死。老实说，就算我被你贬到泥潭里，也不向你屈服。”
“那你得小心伊林那个杂种。”
“孩子是无辜的。”
我的心一惊，差点儿叫出声来。这话是从父亲的口中说出，我虽不是很相信，但猜想到狗急跳墙时，什么事也都会发生的。后来，听到母亲在跟无耻的父亲妥协，我的心碎了，整个人也快要彻底崩溃了。
母亲啊母亲，以后咱们母子俩怎么办呀？我悄悄地冲到黑夜中出去了……
站在溪边的石头上，听潺潺的水声，听嘈杂的草虫声，听无尽黑夜的叹息声，我的心跟着这一切在慢慢地融化，一部分升上天空，化成了阵阵浓雾，一部分流进地里，变成甲虫，在地底下永生。
为什么会这样？我跪倒在石头上，已感受不到白天留在地上的余热，身体的周围似成一片冰洋。这一夜，我不知在此地站了多久，直到感觉自己头顶上有像细雨一样的东西时，才小跑着回家，痛苦地钻进被窝里。我担心着有一天，我会离开养育我的这个山村，去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就是这么一个夜晚，让我突然间老了许多，确定地说是成熟了，心里坚定了。
母亲的欢笑没有了，就连平常对我所保留的那一点也在同那个可恶的夜晚一起埋葬了。我也没有悲哀，只是在心底撕肺般地怨恨父亲——母亲的苦受够了——从自己进伊家那一天起，父亲就对我有特殊的关爱——死。但是我为了母亲，一定会把他给我的关爱一点一滴地记在心里，永远地记下去，直到有一个人先离开这个世界。
没有母亲的欢笑，我的心阴暗下来。她不愿意这样，我也更不愿意。失去了昔日母亲的关爱，世界像失去了温暖。我怕那一刻：父亲和母亲离婚。
敢肯定父亲会把我扫门而出。我是一个克命鬼，让伊家断后——他是永远不会当我是亲生。日子对我来说，像是在刀口上徘徊，第一次觉得生命的重要性。渐渐地明白，很大程度上我是这个家破碎的主谋。父亲不是不敢相信我并没有克死他的亲儿子，而是不敢承认命运，他是要找一处地方来发泄。当然，对象是我，而母亲是决不允许的，究竟我是她从襁褓中喂大的。她爱我疼我，即使不是亲生儿子。
她是一位母亲。
在一个满天星斗的夜晚，母亲独自在墙角边叹气。父亲这时不知跑到哪家去了。我猜想他又找喜花了。
“林子，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自立，懂吗？”母亲盯着我说。
“一定会。”
母亲好象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和父亲之间的摩擦，我全清楚。可心中还是担心母亲离婚的那一刻，母亲是受害者，父亲已经另外找到新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