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意外
似孤魂野鬼一样的生活压迫得我喘不过气，这个城市难道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连一只流浪狗都不如，它至少会得到老人和小孩的同情，而我却恰恰相反。哭，此刻已流不出眼泪；笑，更没有那个心情。这种环境下，自己不得不想到两位母亲，如果有她们在身边该多好。也许在以前，这种想法或许行，可现在我长大了，难怪老板妈妈非要把我“赶出”家门。好几次想回到学海书店去，哪怕要我干最重的活儿也心甘。只要不再让我流落在外遭周围人笑话。
但我心里清楚：当做完白日梦醒来的结果只有痛苦。人一定要学会自立，特别是个男子汉。有这个想法，自己的心情好多了。
多少天来，我一直没有打开那个包。现在，我打开它了。里面令我很失望：除了几件以前的破衣服，只有一个杂志和出版社的通讯录和一叠白槁纸，中间夹着一支钢笔，一瓶墨水和一张纸条。
里面是于妈妈的笔迹，是这样的写的：这里面的东西将是你整个人生和人生当中的整个财富。
这张纸头提醒了我，原来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是一个文盲，但我不甘心做一个文盲，只做一个文盲。
有了这句话，我的脑袋里像有一个比学海书店还要大的书店，里面记下的东西在疯狂地撞击着，暴出朵朵闪亮的火光。当时，我撕下纸，用钢笔在纸上一口气写完一篇文章，它的名字就叫做《我是一只流浪狗》。之后把它按照通讯录的一个地址，寄了过去。本来地址是想写从前的工地，但现在那个地方已经建成美丽的花。，因此，这个地址还是改成了学海书店。
有信心就有希望，有希望就信心百倍。
虽然，我在纸上写道：我是一只可怜的流浪狗，运气差得连半个被人扔下的馒头也没有得到，但是，狗的思想却装着人的梦……
为此，现在的我精神好多了！
边走边想起母亲李依风。有好久没见到她了，不知道现在她过得怎么样？好不容易找到凭记忆记下徐教授家里的地址。
这是一栋豪华的别墅套房，难怪母亲会那样想？我愤愤地按照门铃。好一阵子，屋里面才懒洋洋地钻出一个人来，是一个快掉了牙，头顶没有毛的老头子，他的耳朵似乎不是很灵通。我叫了好几声，他才基本上听懂我的话。我在问李依风在不在这里？他迟疑好久，才用猜疑的目光注视我。
“小伙子，你找依风？她是你什么人啊？”
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撒了个谎，说道：“她是我的一个亲戚，听说她现在发达了，所以想请她帮我找份城里的工作！”
“哦！”老头子恍然大悟，说：”你找对了。老实告诉你，她和家里主人的关系可好了。要恭喜你家的亲戚。”
我听了，如五雷轰顶。难道母亲真的变了心？我恨不得冲进屋子，跟她说个明白。
可是，老头子又接着说：“你可以先进屋，她和教授前天就出门了，应该要过一个星期才回来。”
我绝望到极点。心里想着要和这个母亲绝交，断绝母子关系，但是，想起从前的种种事情时，只好把怒火压抑在心头。那个守门的老头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已经匆匆离开了。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干净。
自己又重新走在大道上，想起老头子说的话，心就颤抖得厉害——母亲真的和教授有不平常的关系。如果成了自己所想的教授的妻子，那这个名字该是多么耀眼，多么让人羡慕。走着想着，整个人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中午，天空中多了几朵白云，正慢慢地变黑。我知道这样的情况将是意味什么。正打算想到哪个地方去避雨时，后面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叫林子，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当我惊奇地转过身往叫我的地方望去时，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女孩正在痴呆地望着我。那个瞬间，我失去控制，飞快地跑过去，喜出望外地抓住她的手。
刘竹那个美丽的轮廓还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上。
“林子，真的是你吗？”她放开自行车，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在伤心地哭着。
“是我，你也没有变！”
我感慨万分，倒在怀里的女孩是我第一个存在脑海中的女孩子，永远也忘不掉她曾经对我和母亲的好。
这么多年来，我们都只保留着童年的梦，现实中的人只能通过感觉找出来。不知是缘分还是天意，和刘竹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这种时刻相遇。也许是我们相遇的心情太兴奋了，直到天空中下起雨，才想起此时在马路上。等我跟着她跑到一个很简陋的棚子里时，衣服全湿透了。
这场雨下得很大，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直到地面上涨了水，雨才停下来。外面已经臭气冲天，垃圾四流。刘竹换好衣服傻笑着告诉我下雨时，住的地方就是这个样子。说话的同时她把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我，说穿湿的衣服会容易得风湿病。我却没有动，很奇怪地看着她，心里有很多的疑问想一下子弄个清清楚楚。
“怎么啦？”她红着脸。
我才发现自己刚才失礼，竟然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一个女孩子，难怪她会红照脸，连说话的声音也压低许多。
“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怎么不告诉我？”
“林子，你在怪我吗？”她的脸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不知是泪水还是头发上淋下的雨水。
“去把衣服换了吧，小心着凉。”她再一次望着我。
我迟疑一下，还是走到屋子唯一的房间里。当我走进潮湿的房间时，发现里面有两张床。在我换衣服时，发现她给我的是男人的东西。她是个女孩，家里怎么会有男人的衣服给我穿呢？霎时，一种被蒙骗的感觉袭向心上，脸上充满愤怒之色。她很吃惊地想在我脸上摸索着东西。
“这是谁的衣服，又是谁和你睡在一间房子里？”
“有必要吗？”她没有理会我刚才说话。
有必要吗？我也不知道，心里乱成一团。总之，自看到眼前的情景来说，内心实在是有些不平。这时，门外响起单车的响声，接着有车轮划过水面的声音，有车链的嘎嘎声。很快，那声音停了下来，有人的脚步声传入我的耳朵。
“他回来了，我去帮你们做饭。”刘竹低声说，人也跟着声音走开了。
他，你们，这是指谁呀？我被他的话迷惑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了。事实上我并不知道。
一个人影晃进我的视线，他很高大，衣服全湿了，遮住鼻子的头发正在滴水，脖子上的洗脸巾也湿成一块。我定睛一看，傻了眼，那个进屋的人同样惊住了。
“仕城——”
“林子——”
我们两个人兴奋的冲上去抱在一起，没想到童年时两个要好的朋友终于走在一块了。我顾不得他的衣服是否湿，他也忘自己刚从雨中跑回来。就这样拥抱着，直到刘竹做好饭菜，我们才难舍难分地松开手。
刚穿在我身上的衣服又湿了，但我高兴，没有去换。
自从和母亲不辞而别后，仕城就在院子里没有跟任何一个男孩子讲话，偶尔才和刘竹答上两句。在我跟他们通信时，他俩还在读书，初中毕业以后，仕城就出了家门，先在本地的镇子里跟师傅学打铁，由于当时他的力气不够大，师傅瞧不起，在第二年展转到城市。本想来找我，但怕笑话，又担心见面后两个人会有另外的想法。于是，就跟着一班人学踩三轮车，一直到现在。
而刘竹是在仕城来这里将近半年时，才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他本来也是要找。但是，自遇到仕城后，就打算先赚到钱，然后两个人再一起来找我。没想到，城里的钱并不象从别人口中说的那样好挣，折腾几年，她还在和仕城同住一间房子里，让周边的人还都以为他俩是要结婚的年轻人。
做为男人来讲，结婚还不是大事，就和我一样，如果论结婚之事，真个儿是八字还没有一撇。可是，对于刘竹这个女孩子来说，可是火烧眉头，错过年龄，女孩子就难嫁出去了。其实，她家里的人早催她回家嫁人，可是都被她拒绝了。在父母面前，她曾经说过：没有见到林子，是不会回家的。她已经决定好了。
为此，我非常感动。
吃完饭，仕城叫我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住一宿，还有很多话要说。我迟疑一下，叹息地告诉他：我现在没地方去了。他吓了一大跳，刘竹也不敢相信。于是，我就把近几天的事全部说出来，听得女孩子花容失色。
也许是天命。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去求人收留我。虽然这里的人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但是在内心深处，我却感到一股羞涩和耻辱。
下午六点钟时，刘竹把衣服洗了。等她凉好衣服，仕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给她。开始我有没注意，后来才明白他给她的钱是想让她回来的时候打个车回来，一个女孩子骑着自行车在深夜里很不安全。原来，刘竹每个晚上都要到一家商场去打扫卫生。要很晚才回来。看样子，哪个深夜我见到的那个女孩是刘竹无疑了。
我开始为她担心起来。心中总是一种不安的感觉：好象朋友在隐瞒着我。
晚上，屋子里的灯光很暗淡，刚下过雨，地面更加潮湿，并且有一股难闻的气味。这里，只剩下我和仕城两个人。他从外面买回来的几瓶酒也被我们喝光了。有太多的话，闷在心中太辛苦。于是，我要努力地问他。
“仕城，你怎么和刘竹住在一间屋子里。这不怕旁边的人笑话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她很清白。”他顿了顿，慢慢地说道。“虽然我们同在一间房子里，但是，我们切从未碰过对方，甚至连说话都很少。平时她也只把我当哥哥看待。”他的眼中闪着泪水。
“那你把她当什么？”
“她的心里只有你，一直都是这样。即使我有别的想法，又能怎么样呢？”仕城咬了咬牙，狠狠地说，”林子，不管怎么说，我们永远是朋友，也不管刘竹怎样对我，只要能够让她心，我再委屈也心甘情愿。”
没想到我心中的这个疑问，却引出一场爱情。又是爱情，要不是爱情，我想小雪就不会走，而我也不会在这里，更不会有现在的尴尬。
本来，我应该想到这种问题是不能问，只能看的，却没想到自己还是要说出来。我感觉自己的脸上像火烧一样难受。好久不敢去看仕城。怎么办？我不希望有其它事情而影响我们之间的敢情。
“不好意思，我嘴笨。你踩三轮车的生意应该不错吧？”我干笑着说，希望能够打断仕城此刻的思考。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以说。要知道，当初能成为朋友，不是偶然的。你也清楚，有一次把尿捧在你的耳朵和脸上。就是因为那一次，咱们才能有以后的感情。”他接着说，“有些事还是说出来好,要不你不会明白。刘竹挣来的钱，全部存起来，你说他是用来干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她要给你读书！”
“什么？”我差点翻倒在地。
“你应该感到幸福才对。”仕城瞪了我一眼，说，“我为了她，只好把自己挣来的钱两个人用，而家里我一分钱也没给过。”
这是什么话？我糊涂了。真的，脑子里乱成一团。为什么刘竹要这样呢？她这样做岂不是伤我们之间的感情吗？她这样做，不是让咱们三个都受到伤害吗？
我不能呆在这里。本来，这个晚上咱们三个要好好地聚一番，没想到话刚开始就触到最敏感的地方。我赶忙背起需于自己的东西，冲出屋去。
“林子，你要赶什么？”仕城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的腰。
“放开，让我走——”我冷冷地把他甩开。
仕城又把身躯挡在我面前。他坚定地告诉我：除非打死她，要不他是决不会走开。我真的不能理解。在这个时候，走的应该是我。他没有理由挡着我。
“你不要走，林子，算我求你了。”仕城突然跪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名堂？我气得想去死。第一次有人跪在我的面前，而他却是我的好朋友，是童年时代的精神支柱。难道时光颠倒是非黑白，感觉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他不应该这样,我狠心地把他推dao在一边。这时，我想起以前自己跪在地上的那一幕。
“你走，她会恨我一辈子。”我的耳朵里传来他的哀鸣声。
我不能倒下，一定不能！走了几步，我还是咬紧牙关，向前大步迈去。路面很湿，稀泥在脚下飞溅。这时，眼前走出来一个人影，是个女孩子。霎时，我似着魔一样，停止呼吸。站在前面的是刘竹，他的手中提着一塑料袋的东西。夜里，本来黑暗，但在城市的角落，依然看得见对方的脸。
“你要走？”她的话中没有任何的语气。
“不错，现在就走！”我说的很坚定。
“是不是因为仕城？”她一步步朝我走来，我的心在哆嗦，这是与身俱来的恐惧。
“他什么也没有说！”我不愿意让仕城难堪。
“我懂！”
“再见！”我哽咽地说了一句，又大步向前面走去，地上，发出脚踩稀泥的响声。
仕城还是挡着去的去路。我没有迟疑，仍然往前冲去。
“让他走！让他走！”她声音发出的同时，手中的东西已经抛向天空，很快地撒满了地面，全部是吃的东西，大部分是我所喜欢的。仕城向左边跨了一步，我踏了过去。街边的人，似乎在用冷漠的眼光瞪着我。老远老远了，耳朵里尽是刘竹的哀号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