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阳真的算不上温暖,白白的一片,也就只能照照明,一旁的涡河早在一月前就封了湖面,厚厚的一层冰上偶尔有调皮的孩子在玩耍。
刘筝忽然想起嵇康,心里不免有些沉重。
虽然朝廷已经对嵇家做了补偿,但实际上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一个杂号将军的名,无实权,也就听上去体面罢了。
与奖赏一同下来的就是嵇昭死亡的消息,尽管嵇母已经知晓,但是在宣读圣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悲痛地昏了过去,而嵇康这几日则一直在为父亲去世的事奔波。因为受过嵇母的恩惠,刘筝每天都会去嵇家看望嵇母,今天则是嵇父下葬的日子。
因为没找到尸首,所以最后只是做了一个衣冠冢。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声声的叫卖将刘筝拉回现实,一群百姓围在刘筝前方不远处,似在看什么,刘筝本没打算凑上去看热闹,但那声音却是传了出来,有一个识字的人正给旁边的人念着,
“兹有采花大盗为祸乡里横行不法,轻薄良家女子,害人性命。今潜逃在外,望各州府知悉,通告天下州府缉拿,有检举者,赏钱五百钱,有擒拿者,赏钱一千钱,表彰乡里。”
“唉……现在的这世道哟,没安稳两天,这这这……唉!造孽啊。”
“就是说啊。”
“你们听说了吗?前两天咋们县走丢了一个十五岁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跟着采花贼有关。”
“可不是嘛,你说的那个女子就是我邻居,哎呦喂,她娘整天哭啊哭的。”
“这两天可得把自家闺女看好咯……”
“就是就是。”
“行了……都散了吧,赶紧回家。”
刘筝看到散开的人群,自径走过去,认真的看了看……好吧……她又忘了自己压根不认识。
嵇家,
刘筝一抬头就能看见大门上两个大大的白色灯笼,原本仆人就少的嵇家此时更显冷清,院子里几个丫鬟身穿白色丧服正在院子里洒扫,刘筝一目望去,皆是白色,心里不由地多了一抹哀伤。
按照这里的丧葬制度,本来是要在入殓时由家里的孝子孝孙穿孝服由吹鼓乐师导引到平时吃水的井里或塘里用水桶取少量水,丢几个钱到井里或塘里,俗称“买水”,用买回的水为死者洗澡,不过现在……没有嵇父的尸体,而朝廷又支持收敛厚葬之风,所以这入殓的步骤便省了。
而今天,则是嵇父出殡的日子。
迈入大厅,刘筝看到了坐在两侧的嵇母和嵇康,两人的神情都不是很好,尤其是嵇母,原本有些发福的身体此时竟然有种风一吹就能吹走的感觉,而嵇康……刘筝知道他在硬撑。
刘筝今日特地穿了一套浅色衣服以示尊重,一件青碧色绫纱斜襟旋袄,内里则是白色圆领中衣,下身为月白色软缎百褶罗裙,外披浅色蓝缎锦袍,看起来清淡儒雅,也甚为礼貌。
刘筝面容肃穆,一步一步走到嵇父的灵柩前,为嵇父烧香磕头,酒斟两巡后,随意吃了点东西,刘筝便跟在嵇康的后面送孝,家家户户都知道少年天才嵇康的父亲因公殉职,又感念嵇昭平日的善行,一路上送行的队伍便越来越庞大,最前面的嵇母看到送行的众人,眼中不由地留下温热的眼泪。
行至街口,一身粗麻衣、草鞋的嵇母手持嵇父的牌位,而嵇康则持孝杖棍,两人缓缓跪向来送葬的亲朋叩首“谢孝”,紧接着便一路走一路撒,扶柩至坟前。
本来嵇母还打算在坟前再陪陪嵇父,奈何嵇母身体虚弱,刘筝只能拜托苍笙将嵇母送回去,而刘筝自己则留下来陪着嵇康守孝。
坟地里到处都是坟墓,有的坟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来打理,而有的坟看似有些年月,但坟前依旧摆着摆着檀香、食物。刘筝跪在嵇康的身后,定定地看着嵇康瘦弱却坚定的背影。
坟地里一片阴森寂静,
“阿筝,你知道吗?我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今天是父亲出殡的日子,可是大哥却忙到连父亲的葬礼都不来出席,我知道他很忙,他胸怀大志,想要保家卫国,可是……他却不来送父亲最后一程。”
“阿筝,我知道大哥很忙,可我还是很生气,恨他太狠心。”
“阿筝,你知道吗?我以后就变成没父亲的孩子了。”
“阿筝,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已经给爹报仇了?”
刘筝闭着眼,仰头,眼中的泪水悄然滑落,但声音依旧沉静如水,“是。”
“爹,你听见了吗?康儿给你报仇了。”嵇康神情悲怆,两行清泪滑落。
“爹……一路走好!”嵇康仰天大喊。
从今天开始,他发誓不再流泪,从今天开始,他发誓要保护好身边每一个人!
回到无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护送嵇母回去的苍笙还没有回来,无奇里面一片漆黑,刘筝摸索着绕过前厅穿过花园,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刘筝瞄了一眼已经砌好的小门,就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往日还有苍笙在,今日无奇只有刘筝一人,莫名地,刘筝就觉得心里有些慌,而且越往自己房间走越慌,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时,刘筝有些不敢走了。
心里跟打鼓一样狂跳,而后背有一丝阴凉,冬日的冷风一吹,刘筝的汗毛根根倒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但是并没有什么异常,皎洁的月光照在院落里,如往常一般。
但是被冷风一吹,刘筝是打死都不敢再往前走了,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而且……刘筝第一次觉得这个空落落的院子很恐怖。
决定不进去的刘筝果断的朝着新开的小门走去。怎么着她都要拉着那个土匪头儿一起进去看看,刚走到小门前,刘筝的前方就投射出一大片阴影来。
刘筝感觉恐惧捏住了自己的心脏,就连喘气都变得十分困难,而攥紧的手心里全都是汗,额角也开始冒冷汗,双腿虚软发麻,如果不是身体已经僵硬,刘筝觉得自己早就站不住了。
那一大片影子根本不是她的!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