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离剑压住心中翻滚的怒火,看着老者一字一句道:“那就是你下的命令,为什么?你是瞎子,还是老昏了头,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是祥武分舵有问题吗?”
充满杀机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想要灭绝了姚家,却碍于曾经生死之交的关系无从下手,是什么让你想要杀了好友,老不死。”
姚羡琦仍旧低着头,目中满是泪花,看来真是这个老者亲自下的命令,一切都绝望了。她觉得无力,无助,无法站稳,抱住何离剑的手臂,用他的手臂将自己的脸遮住,可怜的小鸟儿一样偎依在他身边。
她已经无法再做什么,如果可以的话,都交给这个小子吧。
老者目光闪动,低声笑起来,笑得带着悲凉,仰天长叹:“老夫害了你,没想到那厮这么快就动手了。”
何离剑怒道:“你不配为他们悲伤,现在就死给我吧。”
老者苍然而笑,看着他:“年轻人,你过来,老夫会让你杀了老夫,但老夫想要确认一些事情,贾烙山是不是与魔族有关系?”
“原来你知道啊。”何离剑抽出长剑,冷道。
老者不住点头:“果真如此,十年前开始就怀疑了,从那一战之后就察觉他有所不同了,果真如此。”
手臂一紧,姚羡琦轻轻拉住他:“您的意思是……是您一直与父亲暗中计划的?从……从十年前就开始计划的?”
老者目露痛苦,似是不敢看她:“是不是计划已经无所谓了,我仁武帮从十年前开始就被魔族侵入,果然就算是仁武帮也无法将这侵蚀铲除。”
“告诉我,年轻人,他们在找什么?”老者望着何离剑,那是将死之人的渴望,渴望临死能知道十年中一直追查的真相。
长剑慢慢放下来,何离剑不敢置信,眼中的杀机还没有退去,看着这个老者。这个老者第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内心,看见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痛苦,这不是一般的老者。难道,他会看不出贾烙山的变化吗?
难道,这老者从十年前开始就与姚昙昇暗中计划了一切?只是没想到贾烙山这么快就得到了木吊坠,故而放开顾虑和手脚干脆地灭绝了姚家。
那双满是慈祥和悲痛的眼睛告诉他,这位老者没有骗人,是其他人一直不知道他的痛苦罢了。只是为了查出贾烙山背后的秘密,这老者和姚昙昇竟然隐忍了十年,天下有谁能做得到?
漫无边际的震撼冲击着他心,这两个人太了不起了。
“那是四令之一,一块木吊坠。四令齐聚,天地毁灭。十余年前魔族重现大陆,为的就是聚齐四令,以灭绝我人族。”何离剑彻底放下长剑,内心在战栗。
从看到这老者开始,就与自己想象的不同,所见到的与自己怀疑的也截然相反。原来姚昙昇对祥武分舵心生妒忌,遭受帮主冷落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他已经得到了木吊坠。”所以贾烙山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灭绝了姚家,所以贾烙山并没有回到仁武城向这位老者禀报,得到木吊坠之后他根本没有这个打算。
老者颤巍巍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还带着一丝温暖,抓住何离剑的手,连声道:“好,好,我仁武帮终究是失败了。”
明明失败了却连声道好,只有绝望的人才会这么说。
枯枝一样的手指不经意掠过何离剑的门脉,不住点头:“不愧是普界门,习武不久,却已经古武力境后期,老夫没想到普界门愿意出手相助,就算老夫失败了,也安心了。”
“你……。”何离剑吃惊地看着他,七十几岁确实已经很老,但没想到竟然如此苍老,“你的修为……。”
老者哑然失笑,松开他的手,没想到试探何离剑的修为的时候自己也被何离剑查探,不过那是必然的,他已经没有修为了:“老夫在十年前那场恶战中早已一身修为尽失,故而杀不了贾烙山了。”
姚羡琦哆嗦声音:“是第一颗三思丹的那场恶战吗?”
老者长叹一口气,苦笑摇头:“虽然击退了五大恶人之一,老夫却也失去了修为,故而无法第一时间将贾烙山铲除,否则也不用仁泽分舵委屈十年了。”
“原来如此。”何离剑颤声道,虽然不知道那场恶战具体是什么,但那场恶战让他成为废人,面对贾烙山仁武帮里再也没有人能奈何,只有让仁泽分舵暗中行动。没想到,贾烙山强大得出乎他们的意料,这个行动一拖就是十年。
姚羡琦娇躯微颤,说不出话,过了半天才痛恨不已:“三思丹本就不该存在于世。”
老者无声而笑:“若没有三思丹,仁武帮十年前就被五大恶人之一给灭了,这位年轻人的修为也无法达到这个地步。”
同为用过三思丹的人,老者一经触及何离剑的门脉,立即知道何离剑也曾经服用过:“真是后生可畏,能压得住三思丹的人,至今也只有你一个。”
“不。”那是木吊坠的帮助,否则自己也成为废人,甚至早已经死了,何离剑愧对这句话。
姚羡琦说过三思丹一共炼成四颗,其中两颗被小桃儿一口气服用,另外一颗则被自己服用,那第一颗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面前的这位老者服用的。
蓦地,琉璃大堂微微一抖。
何离剑与姚羡琦大吃一惊,相视一眼。
“该来的终于来了。”老者抬起头,从琉璃大堂中望出去,“贾烙山。”
两人齐声惊呼,姚羡琦脸色瞬间冰冷,身子不住颤抖,仇恨蚁虫一样啃咬着她,她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他。”
身影一花,飞掠出去。
何离剑怒气腾地升起来,也纵身而去,老者伸手一抓:“慢着。”
“放开我。”何离剑瞪着大堂之外,从这里看不见任何人,姚羡琦的身影早已经无影无踪。
“你去了就是送死,你想要拖累琦儿他们,然后自己也死去吗?”老者五指钢构一样牢牢抓住他的手腕。
何离剑心脏剧烈收缩,是的,他太弱了。
但他不能看着她死在她最痛恨的仇人手中,这不能:“哪怕能为她挡下一剑也好,我不能看着她死。”
“不错,所以你要变强大起来,否则你不能去。”老者吸了一口气,目光微变,“坐下,将你的经脉和丹田交给老夫,老夫能帮你们这些后辈的,也只有这最后一件事了。”
何离剑只觉得身子不像是自己的,背叛了他的意志,不听使唤地盘腿而坐,双眼更加自己闭起来,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
“年轻人,听好了,老夫修为虽然远不及那些名门大派,仁武帮也远不及那些名门大派强大,但老夫与仁武帮能立足于强者如云的玄泰大陆,靠的可不光光是仁武帮遍地的人手,靠的可不光光是仁武帮取之不尽的财富。”
“老夫被人称为控心白眉,唯一的强处是能一定程度操控他人意念,这是本门特有的功法,虽然远不及普界门那么神奇,但助你突破古武者成为玄武者,以老夫如今仅存的意志力,还是可以办到的。”
何离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满心焦急更是没听清他说的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天下哪有能控制他人意念的功法?
老者沉声道:“听我指示,老夫数到十,你务必跟着老夫在心里一起数,一数到十,你将会沉睡,老夫干什么你也跟着干什么。”
“什么?”何离剑心中惊道,“这不是骗小孩的么?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来这招。”
他在小时候不想睡觉的时候养父母就骗他,离剑,你数绵羊吧,数到一百只的时候你就睡着了,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个老者究竟在干什么?莫不是因为三思丹的副作用真的糊涂了?
“一。”老者开始数起来。
听着琉璃大堂外面隐隐传来一片呼喝之声,何离剑内心焦急,狂躁,怒骂道:“混账,我要出去,你在干什么,我没空陪你糊涂。”
奈何身体不听使唤,纹丝不动。他似乎已经看见姚羡琦那柔弱的身影又一次满是血花,如同从两人相识开始那样,每一次,每一次,她都在他面前浑身是血,而他却永远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不,我不要你死。”他的心脏颤抖起来。
狠狠一咬牙,心中跟着默念起来:“一。”
没有选择了。
这老者第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看见了他曾经的苦难,也许他真的拥有看见人心的能力,真有操控人心的能力。
“二。”
“二。”他跟着默念。
“三。”
“三。”他心里念着。
“四。”
“四。”他心中微微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跟着念了一声。
“五。”
“五。”
“六。”
“六……。”他想起来自己要跟着默念,赶紧在心里念了一声。
“七。”
“……七。”不能忘记,要跟着默念,他让自己心中念了一声。
“八。”
“……八……。”他还记得,幸好还记得。
“九。”
“……九。”他迷迷糊糊。
“十。”
……
他已经完全昏睡过去,“十”没有念出来。
老者沉声道:“好,第一步大功告成,多得你是个心地单纯的小子,否则一次不成又得再来一次。”
老者微微吸气,伸手按在何离剑天灵盖上,自己也闭上双眼:“好小子,不单单是服用了三思丹,如此浑厚的功力,一定还服用了其他丹药,琦儿对你不错。”
“那么,你的经脉和丹田,现在就放心交给老夫吧,定会让你醒来的时候已经成为玄武者,让世人看看普界门那惊人的招式吧,希望你能救了仁武帮,一切看你的了。”
琉璃大堂又微微抖了一下,大堂之内空无一人,唯独一老一少盘腿而坐,纹丝不动。
老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少的心,看见了他曾经的苦难,看见他的斗志和意志力。少的则第一眼就被老的看穿了,并且现在意念完全听从老者的指使,对方要他如何做,他就会如何做。
但老者并不是在害他,而是引导他的意念去突破古武者,成为他一直向往的玄武者。
这是一个奇怪的老人,如同他所说的,人称控心白眉,一点也没有虚假。他早就看出贾烙山别人看不出的细微变化,却苦于自己修为尽废,只能与仁泽分舵舵主姚昙昇暗中计划,试图铲除贾烙山。
不过没料到贾烙山竟然强大得出乎意料,十年了,没有成功铲除,反而令姚家被他灭绝。如今贾烙山更是已经攻到了仁武城来,仁武城,仁武帮总舵所在之处,贾烙山的野心不言而喻。
千年后魔族选择在黑暗中行动,看起来比千年前还更加有效率,并且自己死伤还几乎可以忽略不算。如果人族再不惊醒过来,必灭无疑,如果羽武者再不诞生,人族必灭无疑。
历史仿佛在重演,魔族第二次进攻一如第一次一样,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动,人族却只能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