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石阶宛若通天的天梯,洁白无瑕,一尘不染。
那条阿诺的身影在下面迅疾追来,屁股后面跟着十余条人影,浑身血迹斑斑,来势汹汹,相隔甚远都能感觉到那怒气热浪一般扑面而来。
站在这天梯的尽头,何离剑目露鄙夷,嘿嘿冷笑两声。
任裁义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不满,似乎也忍受不了他的狂傲,有声没声地说了一句:“你真以为已经破了她的招式吗?”
何离剑正处于最敏感的时刻,耳朵一动:“你说什么?”
任裁义却好像自己从没说过什么话一样,脚步不停,天梯尽头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黑色的长袍鬼影一样顺着长廊无声飘过去。
姚羡琦看着他不甘心的神色,更多是被人戏耍一翻的羞辱感,难道武三娘一开始就一直让着他吗?但就算怎么让,招式绝对没有保留才对,所谓让着不过是使用古武修为。难道武三娘不但修为上让着他,连招式也让着他吗?
那个脾气火爆的女人真的只是想要教训他一番而已?
“走吧。”姚羡琦轻声道。
何离剑再看一眼那条迅疾而来的身影,明明年近四十,却看着像是一名刚二十出头的美少女,不论身姿样貌都是。
心中堵着一块恶臭的石头一样,既沉甸甸的,又让他十分难受,恍若有嘲讽的声音在脑中讥笑:“你以为古武力境后期就这么容易能破了她的招式?招式的确是力量运用的方法,你以为你已经悟透了这运用之方?武道在你眼里就这么简单?”
他默不作声,与姚羡琦并肩跟上那条黑色的身影。
想起这个男人一瞬接下两人的相拼招式,轻而易举,看似武三娘远远不及这个男人。现在心头一阵一阵拔凉,并非武三娘不及任裁义,是武三娘没有使出真本事,否则这个男人也无法接下。
这个男人说得对,他根本没有破了那个女人的招式。
原本狂怒的心被这颗刚硬的,沉甸甸的,散发着让他难受的臭味的石头压下去,反而沉静下来。不过脸色没那么好看了,任谁被羞辱了脸色都好看不了,他一声不吭。
这段时间因为种种奇遇让他进境太快了,快到了他这个层次无法驾驭的地步,所以他不知不觉自信起来,过度的自信就是所谓的飘飘然,就是狂傲。狂傲,是年轻人独有的,尤其是有点本事的年轻人。
“心境。”师父的声音这时候突然在脑中响起来,这个慈祥的老人百般叮嘱让他条件反射地想起这两个字,“心境,从来到这里开始,我竟然失去了心境,怎么就突然变得自大了。”
所以他一声不吭,狂傲,这是武者的天敌。
目光慢慢沉淀,恢复了原有的沉稳和冷静,他看到了自己那可笑的模样:“我真实的水平不过是古武体境前期,这一身古武力境后期修为不是我亲手修炼得来,是丹药赐予的,我的心境其实还是古武体境前期。”
“我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去使用古武力境后期的修为,我的脑子还停留在古武体境前期,只是突如其来的修为让我迷失了自己。”就像一个乞丐在街边一觉醒来拥有了巨大的财富,这财富不是他一分一分挣来的,他对自己的财富一无所知,毫无感情,根本不了解。
“是的,我知道如何运用古武体境前期修为,但却对自己的古武力境后期修为一无所知。”他的心一阵揪痛,“我为什么这么狂傲。”
所以哪怕他一出生就是古武气境修为,师父仍旧让他过了一遍气境的修炼,目的就是让他知道气境修为如何运用,让他知道气境修为的本质。但,这白得的古武力境后期修为,他一无所知。
“我模仿的断心碎梦单打独斗根本无法抗衡冼立风,一路上与之抗衡的主力其实是她,我只是辅佐她罢了,竟然因此认为自己的招式可以跨越古武者与玄武者的界限,竟然因此藐视玄武者。”心之所以痛,是因为自己的狂傲无知,狂傲和无知在自己眼里是很霸道,在别人眼里却是可笑和愚蠢。
他难受:“虽然现在算是一名武者,但我的心还不是武者,不,我还不算是真正的武者,我对武道,对力量,依旧一无所知,幼稚可笑。”
“我要学,武道永无止境,我要不断地学。”若是那位伟大的武者跟他一样,人族现在已经灭绝了,在狂傲之中被魔族灭绝。
一路上为自己责备和痛骂,没有看清所过之处,只是抬头间就发现已经到了一间比武后堂更加宏大的大堂之中。
地面是一尘不染的琉璃砖,天下以琉璃铺地的肯定只有仁武帮,只有仁武帮才有如此财力进行挥霍。踏在这五彩斑斓,晶莹剔透的地面上,心脏都悬到了嗓子眼,感觉脚下踩着一片七色云彩,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十余根粗大得五人才能环抱的柱子也是七彩琉璃切成,在太阳的光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晕,恍若置身于人间之外,来到了一个令人流连忘返的世界之中。
这绝对是整个玄泰大陆最美的大堂。
三人的影子倒映在光洁如水的地面上,何离剑大气也不敢出,看到另外一个自己在脚下倒过来,一举一动完全同步的感觉,让人心中害怕。
大堂正位一座庞大的椅子,正在折射着阳光的光芒,竟然是用玉石雕刻而成。
然而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何离剑没来由差点窒息,整座大堂再怎么光鲜亮丽,再怎么迷幻魅人,在这个人面前顿然失色。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年纪在七十上下,与师父相仿,白花花的眉毛从面颊上垂下来,竟然与胡子一样长,白色的眉毛与胡子混在一起,被一只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捋着。
这双慈祥的双眼让何离剑想起了师父,只有师父才有的慈祥。
看着这个浑身白色长袍的老人,何离剑忘记了一路上的怒气。那双慈祥的双眼也含笑从上方投下来,落在他的身上,气定神闲,宛若不过午后享受着一盏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