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爬起来,无力地喘着气,手里还紧紧攥着木吊坠。
他的丹田没有被玄气摧毁,丹田还在,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玄气就是无法破坏掉它。
浑身的经脉因为三思丹得到恢复,却又因为三思丹的副作用萎缩得像是干枯了的树根,毫无生气,就连经脉特有的白色光泽也没有了。
姚羡琦的双眼充满了哀求和期待:“你能救救她吗?用那块木吊坠救救她吗?”
“木吊坠?”何离剑抖着手看着木吊坠,如今这片淡绿色的光芒肉眼已经能清晰看得见,“又是它救了我吗,又是它阻止了玄气。”
他将木吊坠塞入小桃儿已经开始冰冷僵硬的手中,就是这个小姑娘救了他们,他不论如何也要救活她,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木吊坠,唯一能做的只有将它塞入她的手中。
淡绿色的光芒无声无息地融入小姑娘的体内,宛若碧绿色的清泉一般。
峰头到处是剑气留下的痕迹,一道一道的裂缝无情地将黑石割裂。小木屋已经不存在,只有一堆七零八落的木头,小山一样堆成一小堆,十六年后这就是它的结局。
木吊坠究竟是什么东西,四令究竟是什么东西?
能够修复经脉,能够保护主人不被玄气侵蚀,在祥武分舵的眼中,甚至拥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哆嗦着手拾起这一根一根木头,试图将小木屋拼凑回来。但如何拼凑也无法复原已经被毁的东西,尤其是这间小木屋。
除了木吊坠,这是父母唯一留下的屋子,没想到因为他的到来却被毁了,仿佛他本来就不该回来似的。他本来就应该被流放河中,本来就应该身为一个毫不起眼毫无明天的奴隶死去一样。
一切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就算他找回来了,已经过去的终究早就过去。
倏地,他双眼死死盯着小木屋所化的那片木头,当中有一块隐约刻有字迹,十六年后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他将它拾起来,激动地跑到姚羡琦身边:“你看。”
姚羡琦一个冷战,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此物黑暗不详,专司吞噬生命,此物善诱惑,常以痊愈伤病引诱生命触及,触及者将日渐消瘦被其吸干丧命。”
“何某最终也只能有限封住其能力,令其只能通过触及鲜血方能吸收生命,但有不经诱惑,喂以鲜血者必将被其彻底吞噬。”
抬起那张满是鲜血的脸:“这是木吊坠的使用方法,你父母已经摸索出如何使用它。”
何离剑昨夜灰心丧气,加之光线昏暗,一时没有察觉父母又留下了字迹。
他们似乎做好了自己会找回来的准备,藏在小棉袄里的字迹是给长大后的自己,刻在这木头上的字迹,则是给回到这里的自己。
“血。”姚羡琦瞪大眼睛,露出恐惧之色,“它以鲜血为食。”
何离剑嗑破手指头,姚羡琦根本来不及阻止他:“慢着,你父母已经说了,它看似对人极为友善,但却实则是一个嗜血的东西,终将会吞噬掉喂以鲜血以此换取它的能力的人。”
一滴一滴鲜血点落在木吊坠上,立即顺着何字的一笔一划,慢慢浸入木吊坠。这个雕刻出来的何字仿佛是木吊坠的嘴巴,一点一点将这鲜血吞噬,浸入木吊坠之中。
木吊坠吞食了一滴又一滴的鲜血,绿光大盛,化作一股股未知的力量。小桃儿的脸色宛若融化的冰封,越来越润红,樱桃小口呈现出迷人的光泽。
一声娇喘,怀中的小桃儿低吟一声。
“大小姐。”她低声呢喃着,梦话一般。
姚羡琦连声不住阻止:“够了,何离剑,够了,她已经醒了。”
何离剑捂住手指头,看着木吊坠慢慢失去了淡绿色的光芒,这种异象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令人毛骨悚然。
“它会将持有者身上的伤病治愈,诱惑拥有它的人舍不得放弃它,当成护身符日夜带在身边,让它得以将持有者的生命吸收殆尽。”姚羡琦感到害怕。
她抬头看着何离剑,一字一句道:“你父母刻这个字将它的能力限制住了,如果没有这个字,哪怕它没有沾染到鲜血,它也会在无形之中吸干你的生命。”
是的,他现在才回想起来,每次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它总会修复他的身体,因为它沾染到了他的鲜血。十余年里它一直以他的鲜血为食,作为回报是让他痊愈。
它非但能痊愈伤病,就连经脉也能修复,就连遭受玄气破坏的丹田也能护住。只要能让人舍不得抛弃它,它就尽自己所能痊愈一切,直至它将持有者的生命吸收殆尽。
何离剑不寒而栗:“你从它这里得到的,需要向它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从小桃儿手中取回木吊坠,紧紧抓住,仿佛握着的不是一块木吊坠,而是一只贪婪的可怕的小恶魔。
这只小恶魔一直就在他身边,从他身上不止一次吸走了生命,他却浑然不觉,尚且还感激它守护了自己十余年。
“这东西究竟来自哪里。”知道它的真面目让他下意识用力,好像要掐死它一样,他感到恐惧,“魔族为什么想要得到它。”
他明白父母为什么要求必须将它送到玄极门了,师父说过天下也只有玄极门能守住它不让它落入魔族之手。
只有玄极门有能力守住它,只有玄极门才能解开它的能力之谜。
何离剑狠狠抓着它:“我一定要将它送到玄极门。”
体内的经脉已经无碍,只是因为服用了三思丹枯萎了罢了。
丹田中的玄气在它的作用下也暂时无法进行破坏。
这种交易让何离剑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他尚且在绝望的时候向它哀求,这真是可怕的东西,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受到了它的诱惑。
就连父母都不知道它是从何而来的,祥武分舵又是怎么知道它的存在的?并且还知道它痊愈伤病的能力?
这个祥武分舵一定知道了什么秘密。
姚羡琦想到的跟他一样,两人相视,觉得不寒而栗,祥武分舵究竟想干什么?
她从他的眼中明白,两人不能放弃。
不管祥武分舵想要图谋什么,两人都不能放弃,这关乎人族存亡,已经不再是仁泽分舵的声誉与兴盛这么简单了。
“我会陪你将它送到玄极门。”姚羡琦看一眼昏睡不醒的小桃儿。
何离剑转身,来到那堆木头面前。
过不多久,一片火舌游动着慢慢吞噬掉那堆木头,一片一片连在一起,形成熊熊大火,在峰头上冲上青天。
姚羡琦看他站在烈火前纹丝不动,背影如此刚硬。
他将自己的过去焚烧掉了,不再深陷在回不去的过去中。
那熊熊烈火宛若新生的生命,充满了活力,充满了斗志,充满了坚不可摧的意志力,以及对未知的未来无尽的希望。
朝阳的阳光如此清澈,笼罩着这个孤独的峰头,新的一天来临了。
何离剑俯身抱起小桃儿,姚羡琦努力站起来。
她确实令人惊讶,承受了冼立风全力一击竟然还能站起来。
姚羡琦目光微微闪动,一个苦涩的笑容轻轻闪过,似乎不敢接触他那惊讶的目光:“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怪物。”
“不。”何离剑记得冼立风说过姚家乃是丹药之家,虽然不知道这跟她恢复得如此之快有什么关系,“你很坚强。”
“我?”姚羡琦目光隐隐闪动,又是不易察觉的苦笑,她好像想起了许多事,“我很脆弱,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
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这才是她一个十六岁少女柔弱的一面,她淡淡一笑,眼角隐约有泪光:“我害死了我母亲。”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何离剑无法反应过来,吃惊地看着她。
姚羡琦偏过脑袋,她自己大概也没料到自己会说出来,声音中带着掩饰惊慌和痛苦的苦笑:“抱歉,说了奇怪的话。”
何离剑却还没反应过来,没有接话。
她捋一捋秀发,仿佛刚才什么也没说:“你不会真信了吧?”
“啊?”何离剑不知所措,脑子完全无法做出判断,“不,不信。”
姚羡琦轻轻一笑,投以感激的目光,虚弱地开始往山下走去,何离剑也抱着小桃儿跟在后面一步一步走。
三人经历一场生死之战,原本早该丧命,却都活了下来,恍若只是一场噩梦。
他依依不舍地回望一眼那座峰头,浓烟缓慢地扭动着,一点一点升上头顶的天空中。
他们已经在十六年前离去,他也要离去,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但他会找到他们的。
“再见了。”这是对自己说得,他斩断了回不去的过去,过去已经毫无意义。
这句话也是为父母对这座峰头说的,他已经长大,父母不再需要搭建保护他的小木屋。
他已经是武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