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群山之中露出一块肥沃的盆地,几口反射着阳光的湖面静静镶在这块盆地之中,湖与湖之间填满了大大小小的树木,一座座红砖绿瓦的房屋点缀在这些树木里面。
几口湖由一条河连接,这条河伸出盆地,蜿蜒曲折,消失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
从盆地之中吹来的清风扑在脸上,眼前绿荫片片,几口湖水像是镶在绿翡翠上的蓝宝石,湖面如镜面将天空的蓝天白云倒映出来,缓缓流动,四下无声,无比宁静。
伸手搅一下湖面,清凉的湖水从手心传进身体:“这里就是宁水乡。”
他回头一笑:“我长大的地方。”
如今的野草也比一年多前还要高,已经将路都吞没掉。
姚羡琦不说话,望着这几口湖,目光从湖面上被他打碎的倒影掠过去,穿过湖边一片小林子,隐约可见藏在绿荫之中的砖瓦。
沈忆琴与何弦志相视,何弦志微微叹息。
三人跟着他继续往前走,看他在野草丛中东转西拐,明显是在按照原本的小路行走,但现在小路们都被野草吞没。
野草丛中时不时一间屋子将半边身子露出来,窗台与瓦顶都长满了野草野花,翠绿的苔藓看似一块一块消抹不掉的伤疤,遥遥看去,空寂落寞。
姚羡琦幽幽叹息:“仁武帮妄自自称天下第一大帮派,所在之处周遭皆都平安繁荣,真是无知无能,仁武帮,远远没有强大到将玄泰大陆任何一个角落都守护住的地步,当真是无知无能。”
如果仁武帮再强大一点,将玄泰大陆每一个角落都笼罩在内,这里的惨剧便不会发生。但当时仁武帮自身也危机重重,贾烙山一日不被清除,就一日坐卧难安。事实上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包括宁水乡的遭遇,也是那些小帮派得到祥武分舵的撑腰才会发生的。
沈忆琴柔声道:“姚姑娘不必将一切责任都揽在仁武帮身上,人族又不是仁武帮的,是每一个人族的,只要是人族,都要对自己所做之事负责任。”
何弦志叹息:“千年里若非有仁武帮,人族可能没有今日的繁荣昌盛,人族实则已经欠了仁武帮太多,如今更是无法报答仁武帮望羽丹的恩情。”
但当日郝豪韧说得对,拯救人族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又何来恩情之说?
不禁感叹连连:“人族,总是要到濒临灭绝才会拧成一心,总是要到身后再无退路,无法回头的时候才会拧成一心。”
说着,来到一间院子面前,何离剑抬手轻轻叩门,半晌却毫无回应,叫道:“宁婶,是我,是离剑。”
再叫了几声,依旧是毫无动静,感到诧异。
何弦志轻轻一推门,见院子里也全是齐腰高野草,生得翠绿翠绿,很是旺盛。院子中的屋子墙上爬满藤蔓和青苔,只在间隙之间露出红墙来,不知究竟多久没人住了。
“宁婶?”何离剑心中不安,推开房门,这木门却在吱呀声响中微微一动,歪歪斜斜,随时会脱落掉在地上。
屋里一股霉味夹着野草的芬芳扑面而来,四人站在门口呆住。
何离剑焦急地转身掠出去,落在屋顶,举目四望,体息无声张开,在每一株野草之间蔓延开,找寻了一遍,整座宁水乡空无一人。
禁不住呆然。
宁水乡原本还残留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现在却彻底空无一人。
何弦志与沈忆琴也暗暗称奇。
姚羡琦安慰他:“也许他们最终离开了。”
对于老人来说,这里是他们宁愿死也不会离开的地方,何离剑越来越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众人心中沉下来,随着他又默默来到另一间宅院面前,何离剑恍若被从宅院里涌出来的诸多回忆淹没,望着这宅院许久不语。
沈忆琴微微牵着他的手,在自己没在他身边的时候,就是这座宅院守护着他成长,就是这宅院的家人视他为亲生儿子抚养。美目中微颤,一片泪水模糊视线。
何弦志也是感动不已,默然不语。
他推开门,院子里的野草又长出来了,院中那两块粗糙的石头若隐若现。魔泣剑一抖,卷起一阵风,满院子的野草顷刻荡然无存,被这风劲卷着吹出院子之外,清新的泥土气息满溢着院子,扑面而来。
四人在那两块粗陋的墓碑前默立许久,千言万语,无尽感激,却竟然没有一个字能够表达出来。何离剑最终在两块墓碑前拜了一拜,许久许久,这才慢慢站起来。
何弦志忽而脸色一动,望着宁水乡外的远方,身影一花,当先掠出去。
一共有十来人,正在慢慢靠近。
四人当即纵身掠过去,落在这十几个人面前,将他们吓了一跳,一个个下意识举起手中的家伙。锄头,镰刀,斧头,铲子,这就是他们手里的家伙,不过是一群寻常人,个个惊惧地看着他们。
当中一人勇气极大,颤声喝道:“什么人,知不知道百里之外就是仁武帮?”
四人一愣,何离剑惊讶地看着他们手里的家伙:“你们干什么的?”
十几人相视一眼,警惕地看着他。
沈忆琴上前轻声道:“几位,这位姑娘就是仁武帮大小姐,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十几人吃了一惊,齐刷刷看着姚羡琦,将信将疑。
当中另一人还是开口说了,显示出既然有仁武帮在身后,那什么都不怕的模样:“告诉你们,我们是受雇仁武帮来这里重建宁水乡的,敢动一动我们你们就试试。”
“重建宁水乡?”何离剑与姚羡琦惊讶。
那人见他们惊讶,当做是他们害怕了,气势慢慢回来,仰头看着他们:“哼哼,这宁水乡乃是仁武帮大恩人的家乡,当然要重建,怎么?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不怕我们回头告诉仁武帮?还不快走开。”
姚羡琦隐约猜到一些什么,旋即笑了:“是不是祥武分舵武舵主吩咐的?”
十几人一愣,没想到她能猜出来,难道她真是仁武帮大小姐?
何离剑转而惊喜,面露感激与欣慰,虚惊一场,苦声笑道:“那个女人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吗?”
何弦志奇道:“这里原本的几位老人呢?”
十几人越来越诧异,开始相信他们,但仍旧留着警惕:“几位老人?将几位老人留在这样的宁水乡里仁武帮于心过得去么?早接出去了,等这里重建好了他们愿意回来当然会送回来。”
何离剑刹那一口气松下来,至此,一颗悬着的心算是安定了,激动得连连拱手:“多谢几位。”
开心地朗声一笑,与父母和姚羡琦相视一眼,众人终于安心。
那十几人诧异地看着他们个个突然消失在自己面前,四处张望连个影子都没有,吓得直打哆嗦。